明军断援足足半月了,他们现在可急于求得银两购买粮草呢。”
费泰仍然显得很慎重,道:“大人,末将以为,还是等大贝勒赶到再做定夺为妙。”
巴扎图听出了费泰的话是在指明自己不够能力坐镇金州卫,他也很明白自己胜在勇武,但是却在内心中非常不快。一个勇士,永远不能接受别人的轻视,更何况还是自己的部将。脾气暴躁的他,立刻大喝道:“费泰,你可要清楚一点,我们是三贝勒的人,求助大贝勒仅仅是希望他能增添金州卫的守御兵力,而不是将金州卫交给大贝勒!”
费泰汗颜不止,知道自己触怒了上司,只好缄默不语。
巴扎图顿了顿,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于是补充道:“大贝勒远在复州,需要不惊动国主调兵赶来绝非一朝一日就能办妥的,如今三贝勒私自出兵被擒,如果让国主知道了,我等必定也脱不了责罚。明军限时七天完成赎换,七天之后他们要是处死了三贝勒,那我等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努尔哈赤晚年的暴戾是众人皆知的,无论是对汉人还是对满人,他都是以一种怀疑的态度保持警惕。三贝勒私自出兵战败,看上去似乎是兵家常事,但若传到国主耳里,会不会使其怀疑三贝勒目无主上,假日时日就敢造反了?就算念及父子之情,不会做以上考虑,可后金与明作战以来,还未尝有过大败,三贝勒这番破了先河,激怒了国主,会有何惩处可是令人不敢揣测的。
这时,一旁的另外一位参将珲康上前插进一句:“总兵大人,就算我等愿意跟明军交换,可这赎金似乎并是小数呀,七天之内如何能凑得齐全?”
巴扎图沉默了一会儿,正经道:“明军要求普通兵士三百两,各级军官皆递增三百两,而三贝勒单独要一万两。哎,这加起来数目确实不小,足足白银百万,我金州卫要在短短七天内凑齐这些银子还真是一个难题。”
众人都唏嘘起来,不知所措。
“没办法,救三贝勒爷要紧,城府库还有四十万两,贝勒爷府上再凑三十万两不成问题,其他被俘军官家属各自出一份,差不多也能到十万两的样子,”巴扎图细细的计算着,诸如此般用心的算数恐怕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了,“剩下的十多万,我们四人分摊一下,还不够数的话,把这一季的军饷垫一垫了。”
珲康之所以提出赎金不足的问题,事实上正是因为他很顾忌不足数的部分需要诸将来凑,然而巴扎图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致使珲康在心中很是不满。只不过大势所趋,珲康不得不默忍了这口气,沉着脸色不一言。
巴扎图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他道:“很好,就这样决定了。珲康,你来负责统筹赎金,费泰马上安排人去明军那里传个口信,七日之后卢湾村交易,博图海和我明日先去卢湾村勘察环境,对于明军还是得提防点。”
两日后,北海卫,韩煜收到了巴扎图的回复,立刻开始部署计划的执行。他让黄得功找了三十多名精干的士兵剃掉头,伪装成后金的鼠尾辫,然后将早已分批关押的建奴俘虏集合在一起,趁此时机将眼线混入了进去。为了让金州卫前来交接赎金的建奴放心,他不打算让大军在卢湾村设伏,但是却事先安排了黑山军的兵船带着黑山军八百本部外加一千明军火枪手北上前往金州卫海湾外待命,另外安排了孟宏远、黄得功和赵二虎三员大将领两千绿衣营轻装快骑,潜行绕到金州卫东南三十里外的海岸待命,并再三强调务必隐蔽行踪。
交代完毕,韩煜与王云、林忠亲率精兵步旅两千、轻骑一千,另外暗中藏了两座加农炮,押解着建奴俘虏向卢湾出了。抢占金州的战斗必须速战速决,因为为了增添隐藏部队的机动性和隐蔽性,军粮物资的配是极其有限的,一旦短时间内拿不下金州卫,北海卫军只能撤退。
第十章 大战金州(7)
五日后,卢湾村外的旷野。
巴扎图仅仅带了五十轻骑前来进行交赎,一来是因为金州卫本来驻兵不多,他必须保证城防的充实,二来更能让明军看出自己对于此次交赎的信重。当然,他不担心明军会欺负自己人少而临场变卦,凭借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与精湛的骑术,要想脱身返回金州卫那是轻而易举。
两帮人马各自站定,之间相隔不到百米,气氛显得异常紧促。韩煜将两千俘虏用绳索一线捆绑起来,延绵了数里之远,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名手持大刀的北海卫军士,大刀斜挎在肩头,若遇惊变,手起刀落能在一刻不到的时间之内将他们全部斩杀。
巴扎图骑在高头大马上,表情严肃的看着对面的明军,吆喝道:“六十万两白银和十万两黄金全部在此,先让三贝勒爷出来一见。”在他的身后,十口大箱子摆放的整整齐齐,但是在箱子正中央还搁着三桶火油,俨然是以备不测。
韩煜策马上前一步,打量了巴扎图一样,然后道:“我先派人验明赎金数量之后,自然会让你见到你家主子的。”
巴扎图略略想了想,回道:“好,你们可别想耍花招。”
韩煜示意林忠上前去清点银两。林忠再确定完毕后,回过身点了点头。
“来人,把莽古尔泰带上来。”韩煜大喝了一声。
两名军士从俘虏群中押来了莽古尔泰,这些时日因为伙食的锐减,他壮硕的身体已经清瘦了不少。他看了一眼巴扎图,没有一言,但是眼神中却露出一丝赞许,用银两来摆平这一件事无疑是眼前最迅速最简洁的方法,更何况金州卫的储银大部分是抢掠汉民所得,不足牵挂。
巴扎图在看到莽古尔泰安然之后,渐渐松了一口气,道:“先放了我家贝勒爷,一万两白银你们拿去,然后我们再商量剩下的交换。”
韩煜哈哈大笑了两声,豪迈的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已经用铁钉将俘虏全部锁在了地上,待我取走了赎金后,你们上来自行为他们解锁,想必这样你们就不会有多余的时间来追击我军了。”
“好,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得先要回三贝勒爷,等到三贝勒爷安然被送走后,这些赎金你们可以带走。”巴扎图坚持的说道。
韩煜犹豫了一下,道:“好,我大明天军岂会在乎尔等鞑奴一个小小贝勒,左右,把这厮给我放了。”
军士解开了莽古尔泰的绳索,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莽古尔泰回头看了韩煜一眼,冷冷的留下一句:“我们之间,还没完!”
韩煜正视着莽古尔泰,神色傲然,道:“我相信你的这句话,确实,我们之间还没完呢。”他在内心之中暗笑着,很快就会再让这厮吃到苦头。
莽古尔泰走回到巴扎图面前,微微的向他点了点头。巴扎图下马向三贝勒请了安,然后招呼数名亲随,扶着莽古尔泰上了早已备好的快马,火速的撤离了此地。看到三贝勒远去后,巴扎图回过身来,对着韩煜道:“你们可以派人来取银子了。”
韩煜派了五十名军士上前将价值百万两的金银全部抬了回来,然后信手一挥,带领大军撤退了。他心里稍微开心了一下,一百万就这样到手了,若是换兴华货行进行倒卖货物,恐怕需要足足一年半的时间才能赚到这么多。不过总而言之,事情才刚刚开始,他仍然得多几个心眼,期盼着打入俘虏之中的明军能够顺利完成今晚的任务。
巴扎图一边派人去解开俘虏的绳索,一边让斥候去追察明军动向,在确定明军确实是撤退了之后,心中的大石终于缓缓松懈了下来。他将接俘虏返回金州卫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属下,然后快马加鞭先一步赶了回去迎见三贝勒爷莽古尔泰去了。
莽古尔泰回到贝勒府,上上下下的部属、亲族纷纷赶来嘘寒问暖,然而他从始至终都是阴沉着脸色不一言。他感到羞辱和不甘,历来无败战的后金国竟然在自己身上开了这第一例,若是传了出去,颜面必然荡然无存。他必须报仇雪恨,自己从明军据点返回,可是已经掌握了第一手敌人城防资料,就凭这一点一定要让明军血债血还。
正午之时,赎回的俘虏陆续回到了金州卫,得到了妥善安置。这两千人对于莽古尔泰来说仍然是生力军,只是经过连续半月营养不良的伙食,在短时间内恐怕还无法投入战斗。不过在从巴扎图的汇报中,他得知了自己的二哥大贝勒代善正在率兵赶来的途中。只要金州卫与大贝勒代善的大军会合,轻取明军据点指日可待。
莽古尔泰在忙完府上之事后,不及休整便来到了刚刚赎回的俘虏安置的地方,经过半个月的劳苦和羞辱,这些铁铮铮的战士士气大大跌落,是需要获得重新的安抚和鼓励的。可是就在他带着巴扎图等人抵达安置营大门前时,总兵官巴笃礼匆匆的跑了出来,正巧与其撞了个照面。
“巴笃礼,何事惊慌?”莽古尔泰有些不解的看着巴笃礼,问道。
“贝勒爷,末将有事禀报,”巴笃礼神色严谨,眼中带着几许慌张,仓促间甚至都忘记了行礼。
莽古尔泰一怔,双眼渐渐寒,问:“什么事,说。”
巴笃礼立刻道:“末将刚才在城里看到一个女人!”
莽古尔泰嗤了一声,带着愠怒,道:“一个女人让你慌成这样,成何体统?”
“不是,贝勒爷,”巴笃礼显得有些急促起来,道,“这个女人,末将在明军据点里似乎见过。”
“什么?”莽古尔泰一惊,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巴扎图道,“快,带人与巴笃礼把那个女人给我带过来。”
“喳!”巴扎图领命,挥手招呼了十多名士兵跟着巴笃礼而去。
第十一章 怒火屠城(1)
韩煜率领的三千军马并没有完全撤退,在拿到银子后,他带领士兵佯装的向南走了十五里,然后吩咐百余骑兵护送着银子返回北海卫,接着在确定没有建奴斥候跟踪后,开始绕道向东,悄然的又折回到金州卫东南十里开外,开始就地隐匿起来。他派出十多名斥候前往金州卫前方探查消息,见到城楼有火,那便是内应信号。
夜已入深,北风呼啸,星幕在变化莫测的黑云后显得零散斑斑。
韩煜提着紧张亢奋的心境,在临时营帐中急切的等待着斥候回报。这时,王云和林忠二人用荷叶包裹着一块腌肉干和几个馒头走了进来,腌肉是马肉,半个月前旅顺口一战从被打死的马身上割下来的。
“怎么样,有消息没?”韩煜赶忙问道,但是在看到王云和林忠仅仅是来送食物的时候,脸色不由的露出了失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大人,现在才子时,时间还早,您先吃点东西吧,不然等下没力气操起家伙也不是个事呀。”王云将腌肉和馒头放在了韩煜面前的军案上,语气诚恳的道。
韩煜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现自己越来越没自信,一种虚无的力量正在急速抽空起初澎湃的之心。他心不在焉的拿起了馒头咬了两口,最终焦躁的又丢了回去,沉默一时后,问道:“王云,林忠,你觉得咱们这次能成功吗?”
“大人,您就别患得患失了,大不了硬攻,咱三路大军六千人,火枪千余,火炮数座,还拿不下金州卫?”王云大大咧咧的安慰着韩煜。
“硬攻若是可行,我还会这么麻烦要去骗开城门吗?”韩煜摇了摇头,一副伤神的样子,“金州卫居高临下,两翼靠山,我六千军就算成功硬攻下来,也会元气大伤、损失惨重。金州卫离复州、辽阳不过百里,损兵损将我们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营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显得百无聊赖起来。
林忠思略片刻,似乎是想打破默然的境地,于是随意找到了一个话题,笑呵呵的道:“韩大人,小人敢问一下苏姑娘是否身有所许呢?”
“苏姑娘?你是说穆瑶吗?”韩煜诧异的看着林忠,“怎么,你看上她了?”
林忠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笑道:“瞧大人您说的,小人一介匹夫怎么配得上苏姑娘,只是咱北海卫都是臭爷们,苏姑娘一朵鲜花独树一帜,还真是让人心痒痒。您还别说,十天前苏姑娘换上女装,那可真是绝美的胚子呀。”
苏穆瑶自从跟随韩煜以来,从来是身穿简装,以便在男人群中不招惹是非,怎么十天前会突然换上女装呢?
“哦,对了,在出前我似乎没怎么见到穆瑶,你们有见到过吗?”韩煜问道。
“啊?”林忠脸色稍微有些疑惑,“十天前我见到苏姑娘换上女装,还拿着一个小包袱,向城门走去了,当时我还叫唤了她一声,可是她没理我。”
“拿着包袱出城?”韩煜越来越感到不妙。
林忠点了点头,说:“是的,小人亲眼所见。”
韩煜转向王云,问道:“我们这里有没有前几天守过城门的弟兄?”因为北海卫新建不久,固定排班守城的制度还没有完全落实,都是随机调动各营轮流守卫。
“有,老张哥的部属就是前几天轮班守城的。”王云想了想,答道。
韩煜连忙催到:“快,你马上去问一下老张,苏穆瑶离开北海卫后,在我们出之前有回来吗?”
王云不敢怠慢,马上起身出了营帐。过了一段时间,他匆匆的赶了回来,脸上一片难色,道:“老张的确见过苏姑娘出城,但是一直就没回来过。”
“糟了!”韩煜想起了那晚与苏穆瑶的谈话,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为了得到自己的认可,一直想要做出一番惊动的事情来。他不禁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苏穆瑶已经混入了金州卫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又脱口叫了两声,“这下糟了,这下糟了啊!”
“大人,怎么了?”王云和林忠齐齐惊惶不定。
“苏穆瑶,苏穆瑶现在在金州城内呀!”韩煜大叫了一声,犹豫一番后,最终下定决心,“马上派人通知孟宏远的绿衣营和黑山军,整顿装备,即刻前往金州卫!”
“韩大人,这内应还没给消息呢?”林忠小心的问了一句。
“等不了那么多了,穆瑶在城内越久就越危险,”韩煜懊恼的说着,他所指的危险显然不单单是苏穆瑶的人身安危,同时也是对整个偷袭金州卫计划的担忧。假设苏穆瑶失手被擒,建奴自然会猜出放回城内的俘虏中有细作,若斩杀了细作倒就罢了,顶多算是计划失败,但若建奴将计就计,制定了陷进骗了北海卫军,那可是要算战斗失败。
计划失败只不过是理论被推翻,战斗失败那可是得付出鲜血的代价。
韩煜不能再等下去了,宁可不要兵不血刃占去金州卫,也要求一个大局。
王云和林忠仍然不明白韩煜的意思,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整兵出!”韩煜大喝了一声。
王云和林忠不敢再犹豫,匆匆的转身出了营帐,执行命令去了。二人刚走不久,帐外一名小将来报,说是前往探查金州卫的斥候返回了数人,等待汇报。韩煜立刻将斥候招了进来,听取了他们探听的情报。斥候带回了一个令人担忧的信息,金州卫南城墙亮起了一阵火光,但是很快又熄灭,城门也不见打开。
事实证明,诈取金州卫城门的计划已经破败。韩煜一脸阴沉,心中焦躁不已,连连的大喝了几声:“糊涂,糊涂,怎么偏偏要将军事行动当儿戏呢?”
他连连的叹息了几声,抓起了军案上的头盔戴了起来,然后快步冲出去了营帐。
第十一章 怒火屠城(2)
北海卫三路埋伏已久的军队很快接到了韩煜的命令,得知了金州卫内应任务失败,但是军事行动必须继续执行,改变原有计划准备采用强攻。一个时辰后,六千北海卫军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围向了金州城。
只是黑山军在评估了这次夜晚攻坚战后,决定只做后援,不做先锋,并派人测量了舰队停靠的海湾与敌城的距离,确定了金州城尚且在船载十二磅榴弹炮的最远射程之内。可惜的是,金州城位于高处,即便榴弹炮能够射到这里,也仅仅只能擦到城墙矮脚处。腓特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