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的前一秒听到了他和办公室其他老师如下的对话。
“小夏,你的学生发表文章了啊?”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老师。
“是啊。”夏墨依旧低着头百~万\小!说。
“真是了不得,”女老师说:“这是作家的苗子呀!”
“这个女孩是我的课代表。”夏墨边说边挠了挠头。我觉得他的脸肯定红了。
路过收发室,忽然发现一张写有我名字的汇款通知单。
人民币:伍佰圆整。
原来是我的稿费到了。
去附近的邮局拿了稿费,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竟然又遇到了夏墨。他的灰白格子衬衣外面罩着一件深蓝色格子外套,背着一个白色的双肩包。不知怎么的,我竟有些紧张,准备躲开他,谁知他竟发现了我,还跟我主动打招呼:“怎么还没回家?”
“我去拿稿费。”
“真好。”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在落日里笑得像个心无城府的大男孩。
一个念头忽然撞入我的脑海。
“夏老师……”
“什么?”
“我想把这五百块的稿费给你。”我的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
夏墨一愣:“为什么?”
“这篇文章虽然是我写得,可是……我毕竟是在你的提示之下才拿去发表的。所以我想……这稿费还是给你比较合适。”
“真是傻孩子。”夏墨拍拍我的肩膀:“所谓稿费,就是写稿者应该拿的费用。我所扮演的角色呢,充其量只是一个参谋,可是报社并没有说过要给”参费”啊,是吗。”
“那这算是参费不行吗。”
“我不要,”夏墨笑出了声,“参费真难听,听上去好像”残废”。”
“那好吧。”我也笑了。
“今天是周末,早点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吧。我也要回家了。”
我一愣,心有些往下沉,可依旧点了点头。
“周一见。”夏墨冲我挥了挥手。
“夏老师——”我忽然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过头,落日映得他眯起眼睛。
“你非常喜欢王尔德,是吗?”我问。
“我不愿意回答明知故问的问题。”夏墨的语气依旧有些嘲讽。
“我的意思是——我们有时间可以好好聊聊王尔德的作品吗?”
“求之不得,”夏墨笑了:“喜欢他的人太少了。”
我也笑了,很由衷的笑:“周一见。”
回到家,我放下书包,取出稿费。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五张红票子重新数了一遍,然后放进了一个小塑料袋里。
在我的潜意识中,这五百块的稿费依旧应该是夏墨的,尽管他并没有收。
与他刚才的那番谈话让我觉得温暖极了。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温暖中时,母亲进来了。
一看便知她又喝过酒了,她蹬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来到我身边,我慌忙把塑料袋塞进抽屉里,可还是被她看到了:“这是什么?”她问。
“是稿费。”
“稿费?”她疑惑,继而笑起来:“我养到你这么大也没见你有写作天分!——样刊呢?给我看看啊!”
“我给老师了。”我回答。
“给老师了?像你这狗脾气还能和老师说话?!”
“你爱信不信。”我把抽屉重重地拉上。
“少给我犟!我的一千五百块钱是不是你偷的?说!”她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生发痛。
“不是。”我低着头,试图通过收拾东西让自己安静下来。谁知她竟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我,拉开我的抽屉,将那五百块钱连撕带扯地从塑料袋里取出来,蘸着唾沫数起来:“一百、二百、三百、四百、五百……怎么就五百块?那一千上哪去了?”
“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钱!”我伸手要躲。
“我的钱我认识!”她那副守财奴的表情让我恶心。
“你卖的时候就这样是吗?”我脱口而出这句话。
她愣住了,继而开始打我,没命地打。她把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部摔到我身上,还不解气,便冲到凉台上拿铁晾衣架和棍子,她边打边咒骂。污言秽语像一条河一样的从她嘴里流出。我把自己缩成一团,任凭那些坚硬的东西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垃圾场,无条件地接受着一切的污言秽语,并且沉默。
晾衣架忽然打在我的耳朵上,我那里的神经向来很敏感。伴随着怒火的疼痛让我忽然站起来,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够了没有!”我大叫了一声,用力甩开她,从她手里夺回五百块钱,抓起书包就跑出了门。
“有种你就别回来!!” 我听到她在我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喊。
“我要是不回来就算你没种!”我冲着门的那边大吼。
大门用力地关上了。
从此我就真的没再回去,真的,再也没有踏入那扇门半步,直到母亲去世。
我背着书包,攥着那五百块钱在街上游荡,这是华灯初上的周末夜晚。路过一家饭店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一个铜炉火锅热腾腾地摆在他们面前,触摸不到也闻不到的麻辣锅底呛出了我的眼泪——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眼泪的。可是现在,它们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来,落在脸上,冰冰凉的。幻觉中,我以为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冷与饥饿中擦亮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柴,看到了礼物,烧鹅与天国的奶奶。并最终在幸福与寒冷中死去。
我继续往前走,在一个车站旁边慢慢地蹲下来。
我将跳过卖火柴小女孩的一切过程,直接死于寒冷。
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是谁说,每个小孩落入凡间之前,上帝都会让一个天使化作凡人的样子,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