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愣住了。
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见我不说话,夏墨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小林护士,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师,是我……”我来到他身边,握住他毫无知觉的手。
“老师?”夏墨疑惑,“小林护士,你怎么忽然这样叫我?辞职以前你不是直呼我的名字的吗。”
我的心中被渐渐腾起的恐惧充斥。
我终于蹲在地上哭起来。
听我的哭声,两个小女孩吓得跑了出去,小陈护士走进来,看着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我,仿佛明白了一切。她拉我出去,我伏在她的肩膀上失声痛哭:“夏墨怎么了?他怎么不认识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井井,别这样……”小陈护士拍了拍我的肩膀,“夏老师,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他失忆了?”我抬起头看她。她点了点头:“他这次出车祸的时候,伤到了头,所以很多以前的事他都……他都记不得了……很多人,也都被他忘记了……”
我心痛得几乎昏厥。
“我接他回家……我帮他恢复记忆……”我恍惚了。
“不,井井,这样不行,”小陈护士说,“夏老师一想起以前的事,就会头痛欲裂。而且……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
“夏老师忘记以前的事于他而言未必是件坏事……这样你以前给他造成的伤害……他都记不得了……虽然我相信他从未怪过你。如果你承受不了这样的夏老师,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如果你能承受得了,就微笑着进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不要告诉他你是谁,那会让他陷入回忆而头痛。现在,你只是那个已经辞职了的,小林护士。”
我重新进去,夏墨还是坐在远处一动不动。“小林护士?”他试探着问。
“是……是我,夏墨。”我回答。心中有一个力用力地推我,我忍住不让自己哭。
“过来坐吧,”他招呼我。我坐在他的床上,“你怎么今天忽然回来了呢?”
“因为很久不见,我真的非常想念夏墨你呢。”我说。
“是吗。”夏墨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有什么好想的。”
“因为你值得我去想啊,”我走过去跪在他的轮椅前,“你那么温和,善良,宽容。我记得你以前对我所有的好。我为什么不能想你呢?”
我抬起他的胳膊,轻轻按摩着。
“你在干什么,小林护士?”他问。
“我在帮你按摩胳膊。它们会疼吗。”
“自从受伤以后它们就很乖,从来没动过。”夏墨的表情忽然有点委屈,“我住院的时候,医生只是说我的胳膊瘫痪了,可是我的腿为什么也不能动呢?不仅不能动,而且还总是痛——我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我不是不想去想,只是我一想就会头痛。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我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顿了顿,他问我:“小林护士,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我忍住眼泪:“你很帅,很英俊,很年轻……你非常好看。”我轻轻抚摸他的伤腿,“医生没告诉你,你的腿也受伤了,行动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但是没关系,我们都可以照顾你。”
“能麻烦您把我移到床上去吗,我坐得有点累了。”夏墨不好意思地说。
我含着眼泪将他抱到床上。
“谢谢你,小林护士。真是太麻烦你了。”
“这不算什么,夏墨。”我边说边挽起他的裤腿,按摩他的双腿。这是我少年时代常做的事,如今想起,都有些模糊了。
“你在干什么,小林护士?”
“我在帮你按摩双腿。”
“它们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它们受伤了。”
“它们什么时候才能好?”
“很快。别着急,好吗。”
“好。”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忽然说:“对了,小林护士,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和我以前教过的学生一个姓呢。”
我愣住了。
“你能帮我把旁边的抽屉拉开吗。”
我照办。
抽屉拉开的一瞬间,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我发表了第一篇文章的杂志,竟然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翻开二十五页好吗。”夏墨脸上的神情非常安逸。
我颤抖着手翻开,然后我就看到了自己发表的那篇文章。
那篇当年被夏墨惩罚写的文章。
我十二年之前的文章。
我终于在他的面前泣不成声。
“小林护士,你怎么哭了?”夏墨问,继而又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了,一定是这篇文章把你感动了,是吗。”他的骄傲那么理所当然,“她是我的课代表,名叫林井井。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这篇文章是她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他的笑容忽然黯淡下去,“可是我,已经跟她断开联系很久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冲出门,跑下楼,站在收容所外的空地上,放声大哭。
虽然他忘记了那么多。
可他还记得,他曾经有一个课代表。
她的名字叫林井井。
夏墨,我的夏墨。他已经遗忘了林井井曾经带给他多大的伤害。在他残缺的记忆中,林井井只是那个让他每每提起就骄傲不已的姑娘。
我成为了收容所的一名义工,照顾这里一切需要照顾的人。
我会陪夏墨说话,陪他出去晒太阳,并在他ji挛的时候为他按摩伤腿,为他换洗尿裤。
我没有再婚,也没有爱上过别的男子。
我一直没有告诉夏墨我的名字。在他眼里,我的身份仅限于对他最好的小林护士,这就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