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都约好了似的,到处去玩,又寄这些东西来,馋得你在家也呆不大住。他们这么在外面疯跑,家里人倒都放心。是几个人呢?”燕台不大高兴了,心里想着莫悲一人在外头吃苦滚爬,自己不能照顾他,被人小猫似的养在家里,懒懒地撒了一个谎:“五六个呢。”燕台因为回绝了方少时,知道这不合母亲的意,怕她晓得了烦,一直绝口不提,说话总很小心。莫悲呢,更是连个影子也不敢说的,心想毕业了再提也不迟。梅玲道:“你也别只是懒懒的,日后有你玩的呢。你现在还小,急什么?又是大热天,一帮男孩女孩夹在一起疯,我自然是不放心的。那方少时知道了,心里肯定会不痛快,对你不利。”燕台不作声。梅玲又问:“方少时没怎么你吧,怎么不见来信了?”燕台道:“他一个老师,老跟学生写信吗?”梅玲道:“他其实没拿你当学生看,我想想也是气的。”燕台听了也不多语,只是枕了那些信,一天一天地等下面的来。
《声声慢》第一部(7)
八月中旬以后,莫悲断了音信。燕台检拨那些信件,独独没有一件是从扬州寄来的。不知莫悲回了扬州没有,照理应该回了,却不见一纸书文来报行踪,也不好跟人讲,只一个人憋在家里闷急,穿着件睡裙,赤足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一副团团转的样子。跟莫悲分别时,说好了信由他写的,他扬州家里的地址就没要,只晓得一个振华弄堂,哪街几号统没细问。莫悲寒假写来的信上只“内详”二字,没有地址。
好容易挨到开学,回了南京,却不见莫悲回校。燕台想兴许是在外面玩得太久,回家晚了,家里人舍不得他急着就走,拖住不让回来,叫他在家里多赖几天,也是可能的,因此按下性子来等,又怪他不来一信。正式上课的时间一过过了三天,还是没消息没人影。燕台怕了,只觉得他在路上被人暗害了,哭着跟莺儿讲:“莫悲肯定死了。”又把莫悲先跟她怎样写信后来又突然断了通讯的事说了一通。莺儿道:“怎么会死了呢?你瞎讲。你去问问那个余智方,我看见他在校园里走。”燕台道:“他倒回来了?”莺儿道:“嗯。”燕台不知余智方住在哪里,就趁着吃饭,在一个食堂门口等。那余智方果然吊儿郎当地来了,穿短裤t恤,走路一摇一晃的。燕台竟不大敢问,跟了两步,才说:“哎,你回来了?你晓得不晓得,莫悲回了扬州没有?”余智方早看见她了,却因为不喜欢先跟女孩说话,故意装着没看见,今见她先发话,只得停步,也问道:“他早回扬州了。怎么,你倒不知道?他没写信吗?在路上他是天天想你的。”燕台听了一阵伤心,又问:“回扬州之前,他好好的吗?”余智方道:“可不是好好的?”燕台想想也不问了,既然回了扬州,那么别后扬州的情形想余智方也是不知道的,便笑笑谢了余智方,一径去了。莺儿知道了,又劝道:“你别只是哭了。他若真死了,他家里人肯定会跟方少时联系的,你去问问他。”燕台听了,扭捏一会儿,道:“算了,问他怎么问呢?”莺儿道:“就说你等莫悲回来办报,他人不来,不知要不要再等下去。不必问他莫悲为什么不回来。”燕台听了,微微一笑道:“你不晓得的,他早知道我跟莫悲好了,是我上次放假的时候告诉他的。我跑去这一问,他定是要烦的,自讨没趣吗?”莺儿忽然发脾气道:“恨死了,这些男的,没个是好的。让人记挂招人气,李能是坏种,莫悲也不是好的。”燕台听了,看一眼莺儿道:“发什么火呢?”
忍忍,忍到临睡之前,燕台去找方少时。少时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一双眼睛惺惺忪忪的,见了燕台没什么表情,脸上很板,握着门把请燕台进屋。燕台觉得他没有先前客气了,不想看他,也不肯进屋,只站在门外,眼睛望着别处,食指在墙壁上一滑一滑的,吞吞吐吐道:“方老师,莫悲为什么推迟了?”少时听了,歪歪头看她,不作声。燕台仍不看他,又道:“方老师,莫悲做什么……”少时忽咳了一声,问:“他没给你发电报吗?”燕台这下抬头了,问:“你有他的电报?”少时道:“有。他身体不大好吧,来电报请的假,要推迟几天。”燕台听了,一阵惊喜,略谢一谢方少时,忙跑了。
跑下楼来,忽觉不对,莫悲为什么不给她信,也不给她电报,倒给了方少时一份?越想越不对头,一不对头,人就着了慌,竟连路也走不动似的了,人倚在一棵树上发起呆来。可怜关燕台才从担心莫悲身家性命的恐惧中摆脱出来,还不到两分钟,又被一个什么东西捉住,扔进另一个恐惧里,是莫悲不要她了。两个恐惧,也说不出哪一个大哪一个深。书 包 网 小说上传分享
《声声慢》第一部(8)
又过了两日,莺儿急慌慌地跑到图书馆,把正在读小说的燕台找到,嘴里说着:“回来了回来了,我看见的,还跟我打了招呼呢,也省得你再哭了。”燕台一听,丢了手里的作品就走,害得莺儿忙着给她收拾了,跟在她身后追:“他这会子回宿舍了。我问他怎么才回来,又说燕台快急死了。他呢,看了我呵呵地笑,不说话。”燕台道:“他神情可有什么异样没有?”莺儿道:“看不大出来。”一时燕台跑得飞快,丢了莺儿不管。
松木楼三楼,三一七,门虚掩着。燕台一气跑了上来,也不及敲门,推门就问:“莫悲!回来了是不是?”里面有人道:“进来说话嘛。”燕台移身进去,见有许多男生正围着莫悲拍拍打打地闲话家长里短,又抢他带来的东西吃。内中一个叫朱豪的看见燕台,推推莫悲。莫悲正坐床边,从包里把好吃的好喝的往外拿,一样样地分给众人,一时抬头看看燕台,对她一笑,却不说话,身子也没动,仍做那东西分人的动作。燕台被晾,顿然无趣,站在那儿讪讪的,不知怎么处置自己,只等莫悲来跟她说点什么。
这份异样的尴尬是很明显的,男生都不大好意思起哄吃东西了,有几个悄悄走过燕台出门去了。那莫悲仍不言不语,又翻身理床去了。剩下来的几个男生,看看这情景,有点不过意,也有避出去的,也有朝莫悲咳嗽的,也有给燕台让座的。燕台快站不住了,眼看要哭。莫悲忽道:“喏,桌上有包东西是给你的,你拿回去。”说了又去理床。燕台见他瞧也不瞧自己,一颗心被人捏住了往外拖似的,无从挣扎,任凭那死亡来降临,身子不动,两泪交流。莫悲见了,不哄不劝。赵时飞看不过了,趿着拖鞋,过莫悲桌上翻那包东西,找找找不到,推一下莫悲道:“是哪样东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