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边取出笛子想让家康握在手中,但家康伸出手又放下了。似乎连将之拿起来瞧都觉得懒。
‘茶阿。’
‘是,有什么吩咐?’
‘那笛子,对家康而言,曾是一个救星呢……’
‘救星……您的意思是?’
‘那好战的信长公,也隐藏着爱笛的温和的一面……人类绝不是与战争结下不解缘的生物……而除了刀之外,也是会喜欢笛子的一种生物……战争会从这世上消失……人类……人类……并不是那么愚昧、好杀伐的……’
茶阿倾着头颔首。她明白他的话,但是,为什么现在要谈论笛子的事呢?
‘茶阿!’
‘是……是……’
‘你明白了吗?我死后,把这只笛拿给上总介,作为纪念品。’
‘啊!这只名笛要给上总介?’
‘是的。拿给他,他大概就明白了。那孩子也不是个愚昧的人,知道吗?这笛子是促使父亲相信人类的唯一至宝……拿给他的时候这么对他说。’
‘那,您拿出这只笛子,是一开始就打算要送给上总介的。’
‘是啦!是呀,家康也是人子之父,不可能会只遗忘了上总介一人……明白了吗?’
‘是……可是,与其借我的手转送,我想由大人直接送给他……’
家康缓缓摇头。
‘我不能见他。太合在看着哪……家康是只对秀赖残酷呢?还是对自己的孩子也同样严厉……’
‘啊!’
令人吃惊地,茶阿丢下了笛子。
‘那,那么,这只笛子还给你!’
茶阿一直颤抖着。家康拿出了笛子,不想见忠辉……她了解了这一点。
‘我恨!’
茶阿尖声说着,又摇着家康的肩。但那时家康已闭上了眼,在紧闭的眼窝下有小小的泪珠。
实际上,也许那泪珠使得茶阿还原为比平常更软弱的女子。
‘茶阿……茶阿……到今日为止,一直都压抑着自己。为何只对上总介……为何对他那么憎恶呢……我好恨!’
‘……’
‘上总介从伊达家娶了妻子……那、那并不是上总介被责罚的理由。也许他年轻气盛,以至于有任性的行为……但同样都是您的儿子,为什么只对他那么的……’
‘……’
‘请求您!如果不让他到枕边相见,请让他在门外……上总介吗?你来啦……只这么一句……请让他听听您的声音!’
‘……’
‘并不是要您原谅他。废封之事仍照旧,请看在茶阿的份上,为了今世的别离,只要一句话……’
但家康却一点微动也没有。
(或许,我的声音已传不进他耳中……)
想到如此,茶阿心中突然浮上一个大胆的想法。
‘将军!大御所!您听到我说的话了……很感谢您!那么就遵从您的话,待他到达骏府时,立刻领他到这儿来。谢谢……’
‘茶阿!’
‘啊……’
‘扶我起来吧!’
‘啊,那太勉强了!’
‘没关系,扶我起来,起来后我有话要告诉你。’
‘那不行!如果因此而使得您的病情起变化……您有话就这么躺着说吧!’
‘哦……’
家康也领悟到要起来的确很勉强,在搭在自己肩上的茶阿的手上,静静地盖上了自己的右手。
‘那么,你就这样听着吧!’
‘是……是。’
‘在这世上,有憎恨自己儿子的父亲吗?我也是爱上总介的……’
家康静静地将脸颊摩着茶阿的手。那是一种奇妙的满覆热汗的颊的感触。
‘但这个世界,还不是能够尽情爱己之所爱的丰饶进步的世界。为了创造这样的世界,就必须堆积一些小牺牲……明白吗?这个道理……’
茶阿无法回答。疏忽大意地回答不是好事,她为了儿子而心生警惕。
‘我……在失去信康时也是忍耐……太合乱了心绪,到最后竟忘了这种忍耐,不管是谁,都拜托他照顾自己的儿子……’
家康似乎连张开眼睛都很痛苦,把脸颊靠在茶阿手上,闭上了眼说。
‘太合那无理的愚痴,其后演变成二次战争。一次是关原,一次是大阪的攻击……其结果,造成了将军对于千姬的牺牲;对于伊达而言,也令五郎八姬种下了泪水之恨……如果没有能制止此情形的忍耐,这样的世界就成了地狱……地狱,是以理为非的人类,莽撞的愚痴所造成的。’
‘……’
‘你是罕见的优秀女人,所以你应该明白才是……上总介是可爱的!但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已是我决定今生不再见面之人。若破了此决定,家康一生的信念,就是大违义与理的愚痴……不,要了解这些,对身为女人的你而言,也许太过勉强……那么,你就这么想吧……我这家康,今生是无法再见上总介了……是的,这也是对他的弟弟们、天下的诸侯们的一种警惕……家康违反了与太合的约束,杀了秀赖……但无论如何这是在意图依循天下至理时所发生的错误……我自己的儿子,如果被认为是不利天下者时,就必须不论甲乙一律严惩……看哪,那上总介的处置……’
‘请问您!’
茶阿叫了出来。
‘那么……那么……将军家也把上总介看成是不久将反叛将军家,而引起天下动乱的人?’
家康睁开眼睛,而后悲哀似地一直仰视茶阿,不久轻轻地点头。
‘天下之乱,有时器识会化作仇恨之源,在微妙之处滋生。上总是……在某层意义上,是太优秀的领导人物……我想到此,所以才送他那只野风笛的。’
‘啊……’
‘对你而言是很遗憾的吧!我也很悲哀。但是……请站在我们家必须为维持天下太平而牺牲的立场上想一想,原谅我这么做吧!’
家康说完后便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