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头望著兄长,脸上端著有生以来最严肃的表情道∶「不久前镜玄与心蝶同在异界黑域等候恕缘夫妇,谁知镜玄未等到他们夫妻俩,反而等到一封由扬舞国飞卫旗主扬艳带来的舞宗亲笔急函,里头仅有几句话,便是『天仙双侣不幸被害,漂流於绻缱海湖上。本宗主适巧与食圣游於湖上,救起两人,救起时慈芯姊已死去多时,恕缘兄留下「亦玄被劫」之句,求我等代为转告府君阁下。今派飞卫旗主扬卿名艳前往告知,望府君殿下明察之。』」
「什麽?!」
天恕诚不禁骇然站起,道∶「镜玄此事当真?」
天镜玄取出象徵两人的『鹰缘沛』高举过头道∶「有玉沛为证,镜玄不敢胡言。」
天恕诚一问出口便觉得是多此一举,因为即使没有信物为证,舞宗一向最是诚信,又素与天朝交好,怎麽也不可能会撒谎。想及此,又见到玉沛,颓然坐下道∶「怎麽会发生这种事?」
底下百官无言。
天恕诚面露苦笑道∶「难道是天要亡我天朝吗?先是一场内乱导致我天朝元气大伤,然後是与异族公主相恋的苍城产下天宗的继承人,为了接回亦玄,我派出恕缘夫妇、天四女及心蝶,没想到这一去竟折损了我朝的两大支柱,如今亦玄尚且行踪不明,你们告诉本宗主该怎麽做才好呢?」
自天朝建立以来,历代天宗满月时额头上都会浮现莲花的印记,所以天朝并不时兴父子相传,而是禅让的制度,且或许是因为历代天宗为了服众就必须比所有天朝人还要强,故从一出生後接受的都是可称之为惨无人道的训练,加上登基後需要日夜操劳,举凡天宗鲜少有活过六十岁的。
照目前看来,天人族算是所有种族中寿命最短的一族,其他种族平均年龄约为二百一十岁,最高年龄纪录是三百岁,天人族平均寿命仅一百二十岁左右,最高龄者不过一百五十来岁,历代天宗却活不过天人族平均年龄的半数,可说是非常的短命了。
而天朝唯一发生的一次内乱,是因为产出少有的双胞胎,且兄弟俩人额上都有莲花的印记,大家无奈下只好让两人接受相同的教育,後来决定让哥哥当宗主,弟弟则任府君,但是弟弟却不愿屈於人下,而举兵造反,在兄弟俩人互有支持者的情况下,自是以两败俱伤来收场,也使得人数原本就稀少的天朝一时元气大伤,至今尚未能恢复过来。
大臣们或面面相觑,或是与同侪低首私语,谁也拿不定主意。
代辅翼大臣日光宇是一个俊秀的男子,但却让人感觉不太舒服,因为他有一双带点邪气的丹凤眼,他上前道∶「禀宗主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臣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还望殿下见谅。」
天恕诚站起身子,挺直腰杆,两眼精光四射的扫视下方众臣,道∶「现在不外三种解决方法,第一由镜玄带领在世外桃源外的子民们找寻亦玄下落,第二则由光宇你带人外出,第三则是让我们内外合作,共同搜寻。」两手背在身後,仰视殿顶的云雕道∶「不论使用何种方法,我们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亦玄,至於报仇之事,则等找到亦玄再作打算吧!」
众臣默然。也许可以说是有一得必有一失吧!天朝人寿命虽然比其他人短相对的他们老化的速度也比其他国族的人缓慢上许多,即使到了一百多岁外表看来顶多是四十来岁的模样,而历代天宗则是因其修练的功夫──天道心经有驻容之效,端看该任天宗何时练成心经的最高境界,便会保持何时的面貌,且不再衰老,像天恕诚登基已有三十年左右,但从他登基之初便是现时的样子,三十年的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也因此众人几乎忘了天恕诚已经五十多岁了,若找不回天亦玄,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再过个十多年,天朝便会陷入无主的困境。
难道天朝不能另找他人替代天亦玄的位置吗?答案是不能。因为要成为天宗除了要凡事比人强、及接受超人的练训外,最重要的就是莲花印记,唯有拥有莲花印记的人才能修习历代天宗的不传之密──天道心经,只有拥有莲花印记的人才能在学习心经的过程中不会走火入魔,这一点上任天宗天道元便亲自验证给所有人看了。
平息内乱的最大功臣利苍元,被人民拱上天宗之位後,按照惯例修习天道心经,却屡屡气息不稳,内力紊乱,连第一阶段都未能习成,便走火入魔,导致下半身瘫痪,因此利苍元在将政权交予天恕诚後,为了医治双腿而远走他乡,从此不知去向。
想到这众人脸上都显露出凝重的神情,日光宇道∶「宗主殿下,近日妖魔变本加厉的侵扰防魔城,增加天府人员进出的危险性,第一、第三条方法若想在无人员伤亡的前提下施行,势必难以完成救回亦玄的重责大任,但若由朝中派人前往,首先须面临的就是人生地不熟,我们隐世百多年,时过境迁,外面世界的变化之大,实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这将使我们面临到极大的困难。」
天恕诚紧拢眉头,坐回位置上,两手抚著扶手上的花纹,道∶「若颁令要求分布於各国各地的人民协助呢?」
日光宇道∶「不可,宗主殿下这麽做可能会引起我天朝子民的惊慌,也会陷亦玄於险地,我们并不知道敌人劫走亦玄意欲为何,但从敌人杀了恕缘夫妇却留下亦玄活口看来,一时之间亦玄必无性命之忧,倘若宗主殿下策动分散各地的人民,说不定会逼急了敌人,一旦狗急跳墙,反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还望宗主殿下三思。」
天恕诚重重一叹道∶「这也行不通,那也行不通,光宇你告诉本宗主,究竟该怎麽办呢?难道要因为无计可施,就弃亦玄於不顾吗?还是你们认为不值得为一个对天朝毫无贡献的小娃娃出生入死?」天恕诚会提到最後一个问句,主要是因为他发现整个殿上,似乎只有他、净衣、镜玄及心蝶在忧心而已。
众臣垂头不语。
看到众臣默认般的行为,不仅天镜玄和月心蝶对他们报以愤怒的眼神,连一直不作声的天后天净衣也惊诧的站起身来。
天恕诚更是怒不可遏,右手用力拍击扶手道∶「一群蠢东西!难道你们想重演百年前的内乱事件吗?」
面对宗主恕气冲天的模样,众臣无不噤若寒蝉,唯日光宇缩著脖子道∶「宗主殿下请息怒,听臣一言。臣等以为不一定要以拥有莲花印记的人方能为宗主,当年上宗主在位,我天朝蓬勃发展,人民衣食充足,其功绩丝毫不逊於任何一代的宗主,甚至尤有过之,兼且我朝今已远离其他诸国,又有奇阵守护,根本无须忧虑会有其他国家的高手前来挑战。」深吸一口气,续道∶「所以臣等认为宗主已不必要以拥有莲花印记者任之,继任宗主者也不必再经过那些不人道的严苛训练,宗主之位应以有德者居之。」
天恕诚冷笑数声道∶「好,好一个有德者居之。」紧盯著日光宇道∶「那光宇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本宗主无德无能理当让位了?」两眼爆射的冷芒直迫得日光宇受不住的低下头去。
日光宇诚惶诚恐的道∶「微臣不敢。」
「不敢!」
天恕诚气势雄浑的站起,轻哼道∶「日光宇,本宗主问你,你处处反对派人拯救亦玄,现在又直言废除传统,你老实告诉本宗主,敌人能够顺利劫走亦玄,杀了恕缘夫妇,是不是你把他们的行走路线 漏出去了?」
日光宇脸色一僵,勉强笑道∶「宗主殿下怎会怀疑微臣?微臣对天朝的忠心日月共鉴,宗主殿下莫要抹黑微臣。」
「哈,哈,抹黑?」天恕诚仰天大笑,笑声中隐含悲切,忿然道∶「恕缘和慈芯奉命前往天府相助镜玄前,曾与本宗主秉烛夜谈,他们告诉本宗主,日光宇你近年来行迹可疑,本宗主却不以为意认为是他们多心了,没想到今日他们竟因本宗的盲目信任,而失去宝贵的性命,本宗主实在愧对他们夫妻二人。」说著大步走下阶梯,与天净衣并立一起。
其他人也从日光宇不寻常的表现看出端倪,均对其投以讶然的目光,其中素与其交好的月开云道∶「光宇,宗主殿下说的不是真的吧?你真的勾结外侮出卖恕缘夫妇和亦玄吗?你不是说只是想将本朝的假禅让变为真正的禅让而已吗?」
日光宇神色一沉,目光闪烁不定,突然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道∶「哈哈哈,人人都说天人族是最优秀的种族,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两手在脸上轻轻一搓,取下一张人皮面具,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阴狠的面孔,配上他那双掩不住邪气的眼眸,更添几分令人憎恶的感觉。
众人虽曾耳闻过易容之术,却从未见过,不由呆了一会。
天恕诚道∶「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日光宇?你把真正的光宇怎麽了?」
最下一殿的近衣卫冲上来,一部分将冒充日光宇的人团团围住,另一部分则护在天恕诚的身前。
假日光宇冷笑道∶「哼,我的工作是从内部瓦解你们,没想到天恕缘夫妻俩死前还不忘扯我的後腿!」斜视天恕诚道∶「天朝人远离战祸不过几十年,什麽警觉性都没了,枉费我主子这麽看重你们,哼,今天若没有天恕缘夫妻的警言在先,天恕诚你自认能识破我的真面目吗?」
天恕诚面不改色道∶「不能,真正的光宇在那里?」
假日光宇道∶「哼,你可真是老实的可爱┅┅自然是死了,难道你以为我会留他活口吗?」冷冷望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道∶「整个天朝里只有天恕缘夫妻俩像个样,哼,若不是他们今天我就要叫你天朝四分五裂,再体验一次五十年的内战。」
天恕诚道∶「你与劫走亦玄的该是同一夥人,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你们的?你们掳走亦玄到底想做什麽?你若老实说了,说不定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假日光宇冷哼道∶「不用假好心,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的!」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不好!他自尽了!」
天镜玄叫道,他曾听说过有种名为「离魄」的毒药,临死前都会出现的表情,这种毒药入口即亡,一旦中了此毒,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天恕诚一个箭步冲上前,原要触摸假日光宇的手,闪电般的缩回来,只见假日光宇全身发黑,随著一阵恶臭的散发,他的尸首竟在瞬间化为一滩黄水。
天恕诚呆看著流过脚边的黄水,道∶「好霸道的毒药,镜玄,你见过这种毒药可知他的来历?」
天镜玄摇头道∶「镜玄未曾见过此毒,只是曾听江湖上的朋友形容过罢了。」
「是吗?」
天恕诚不免感到失望,究竟是何方神圣?思考如此周密,竟不露蛛丝马迹。
一旁众臣垂首不语,脸上都露出了羞惭的神色,没想到他们自诩优秀,却被人玩弄於鼓掌间,险些便成了国族的大罪人┅┅
天恕诚长叹一口气,道∶「罢了,近衣卫将殿里整理整理,可别碰到了这黄水,以免中毒。」目光里透著疲惫道∶「本宗主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都下去休息吧,镜玄和心蝶肯定好几天没睡了,让净衣带你们下去休息。」
天净衣脸上挂著温柔的笑容,却不容人抗拒的带著两人走了,一干大臣亦不敢久留,鱼贯而出。
待殿中所有走个一乾二净後,天恕诚面向宗主的宝座,喃喃道∶「唉,假禅让吗?其实他并没有说错,宗主并不一定要拥有莲花印记才做,只是若不如此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禅让呢?」
茫然的抬头望著殿顶,道∶「亦玄,你可要平安无事才好,否则这才平静几十年的世外桃源,又要再次的名不符实了┅┅」苦笑著踱步离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