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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是大佬第58部分阅读(2/2)

作者:未知

事或可翻译个大致意思,境界却是无法翻版的。不懂西文去读西人的诗词,实

    际上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荒唐事情。我劝你少读西人诗词,光是一本《诗韵集成》,仅仅就韵见诗,就是博大精深了。你再回过头来,从字里找诗看看,或许会有新的妙处。”

    东方闻音如同醍醐灌顶,亦惊亦喜,情不自禁地就喊了一声先生,说:“听先生一席话,真有茅塞顿开之感。先生对于中西文辞差异的阐述,我还是头一回听到,的确耳目一新。”

    王兰田笑笑说:“东方同志这是表扬我了,我这不过是一家之言。我个教书匠,不教书了还是好为人师,算不算是瘾癖啊?”说完又转过话题,拍了拍腰际的手枪,又指了指东方闻音腰间的手枪说:“你看,人家都说,两个武松谈虎,两个屠夫谈猪,咱们这两个扛枪的居然在这里谈书,还真有一点超凡脱俗的意思呢。你说是不是啊?”

    东方闻音也笑了,说:“当真是难得有这一份闲情逸致,先生这一课,够我揣摩一阵子了。”

    王兰田说:“那好,第一堂课结束了,咱们现在开始上第二堂课,不过这堂课你我换个位置。你当先生,我当学生。”

    东方闻音立即就红了脸,说:“首长吓唬我呢,我这点底子,怎么能给首长当先生呢?”

    王兰田说:“我不是让你讲诗韵,你给我讲讲你对这次分区领导变动情况的看法,特别是对于梁大……梁必达同志任分区司令员的看法。”

    东方闻音微微一怔:“……这个问题我还当真没有仔细想过。上级的一盘棋,不是我们这些凡胎俗子的肉眼能看出眉目的。”

    王兰田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这个妮子,也开始有城府了。也好,这样可以避免犯自由主义。那么,你就谈谈你对梁大牙同志的看法。”

    东方闻音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总的说来,梁大牙——梁必达是个好人。”

    王兰田说:“这是什么话?梁大牙当然是个好人,否则怎么会让他当分区司令员呢。梁大牙不仅是个好人,而且是一个出众的好人。”

    东方闻音抿嘴一笑说:“我是说梁……必达同志进步很快。其实梁必达是个很有思想的人,脑子不笨,也很会琢磨事。从战斗的角度看,县大队长已经当得比较成熟了,但是现在就去当分区司令员,我还是有点担心他的组织能力,特别是团结问题。”

    王兰田说:“对头,这也是我和老杨最不放心的地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可以说我们是什么都想到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另外,我们还想为梁大……你看,这个名字还是没有梁大牙叫起来顺溜——我们还想为梁必达同志配一个可靠的助手,在他的身边工作,在重要的时刻出个主意提个醒。这个同志应该在一个比较恰当的位置上,既能经常同梁必达同志接触,又能密切地掌握部队。”

    东方闻音有点紧张了,她担心这次又像上次到陈埠县的时候那样,又让她“稳住”梁必达。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上次派她来,是在特殊条件下的特殊选择,那时候是因为对梁大牙不放心,而这次却是真心实意地要保护梁必达了。刚到陈埠县的时候她感觉她就像个捏在梁大牙手里的人质,而现在这个人无疑是梁必达实际的军师。彼一时,此一时,已经完全是两种性质了。

    东方闻音笑问:“这样重要的任务,该不会交给我吧?”

    王兰田看着东方闻音,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就不会?”

    东方闻音胸有成竹地说:“梁大牙已经是梁必达了,可是东方闻音还是东方闻音,这就是不会的理由。”

    王兰田愣了一下,旋即朗声大笑:“好,回答得妙。”又说:“你说对了。这次要物色一个军政两面都硬的军事干部,担任分区的副参谋长兼独立团的团长。你看朱预道合适不合适?”

    东方闻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不合适。”

    王兰田似乎有点意外,很注意地看了东方闻音一眼,良久才问道:“为什么?”

    东方闻音说:“第一,咱们凹凸山根据地不是净土一块,思想斗争一直存在,过去就一直说有宗派主义,朱预道是梁必达使用最得力的干部,这次如果搞水涨船高,不是宗派主义也是宗派主义了。第二,独立团是分区惟一的主力部队,如果让朱预道去担任团长,窦副司令他们更会感到压力,不利于团结。第三,梁必达从大队长一跃成为分区司令,提得太快,思想准备不充分,这个时候也正是培养他政治素质的时候,有朱预道就近保驾,他就有可能有恃无恐,助长妄自尊大情绪,不利于进步。”

    王兰田听了,不禁击案称赞:“好,好啊。我们的小东方果然长大了,成熟了,有眼光。真是时势造英雄啊。”

    东方闻音说:“我算什么英雄?还不是跟你们学的。”

    王兰田兴奋了,站起身子接着说:“我跟你也交个底,现在国际反法西斯斗争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国内战场的形势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凹凸山分区将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心。这一次分区领导层的变动,是很关键的。你也要回去,担任政治部的副主任。凹凸山分

    区还要组建一个独立二团,由宋上大担任团长,你同时兼任独立二团的政委。”

    东方闻音吃惊不小:“我……行吗?”

    王兰田笑而不语。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连头加尾,你也是七年的老八路了,要是把你在学校参加活动的时间算上,你参加革命可以算是八年了。不要怯阵,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了,而且有了实际工作经验。只要你肯学习,敢于扑下身子抓工作,就没有不行的。看看梁大牙……梁必达是怎样成长起来的?榜样就在身边,你为什么不行?”

    东方闻音仍然沉默。她觉得那时候到大街上散发传单,和现在要去担任一个团的政委,领导千儿八百八路军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是有区别的。那时候年纪小,才十三四岁,可以说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学长们一鼓励,脑子一热也就豁出去了。可是现在,那是一个正正规规的野战团啊,不比游击队,也不比在梁必达的胳肢窝下过日子,那是要独当一面的啊,她能行吗?

    王兰田显然激动了,进入了一个职业思想政治工作者的状态:“沧海横流,方见英雄本色。你的一腔热血不洒在青春的路上,更待何时啊?那时候参加学生运动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被敌人抓去了,会是什么结果?你肯定是想过的。可是你没有动摇,没有患得患失,这就是革命者的勇敢精神。正是这种无所畏惧的精神,引导你走向更加残酷的斗争,引导你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凹凸山。实践证明,你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工作者。你的成熟使我们感到欣慰,也让我们看见了年轻的一代给我们带来的希望。你没有也不应该有退缩的表现,你不能有别的选择。你应该拿出新的姿态,勇敢地冲到斗争的最前沿,接受时代给你的馈赠和考验。”

    王兰田如此慷慨激昂地一说,连东方闻音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是啊,当初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冒着白色恐怖去散发传单,的确表现了很大的勇气。当然,怕还是怕的,但是没有退缩。现在已经经过七八年的实际锻炼,从道理上说,只能是更加勇敢了,似乎没有瞻前顾后的道理。想到这里,东方闻音便抬起头来,对王兰田说:“我接受上级的安排。”

    王兰田说:“这才是一个政工干部的正确态度。”顿了顿又说:“那些闲书目前少看,多读读《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和《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当然,那些书也别扔,留着,等战争结束了再看。”

    

    八

    杨庭辉和王兰田在陈埠镇吃过晚饭,便直接进入寿春县,在寿春县县长安雪梅带领的县大队的护送下,将趁夜幕经由三分区,直接到江淮军区报到。看得出,两位首长心情都很好,该布置的都布置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走得似乎很放心。

    杨庭辉没有同东方闻音单独谈话,在同梁必达谈完之后,两位首长又分别找了宋上大和马西平。如此,每个人对自己的去向都有了底,却又不知道首长们跟其他同志谈了些什么。

    送走杨、王首长,东方闻音满以为梁必达要同自己交流意见,岂料转眼之间就不见了梁必达的踪影。东方闻音心里有些奇怪,心想,这个梁必达,当了司令就不认老战友了。决定不理他,可是再一想,又有些忍不住,于是便信步下山。

    梁必达的住所是区干部张二根家的里间厢房。东方闻音走进院子的时候,张二根一家正在吃饭,张二根的家狗姚三也在地上左顾右盼。畜牲眼尖,一眼瞅见东方闻音进来,呼地一声便蹿上来,蹦起来向东方闻音讨好。东方闻音倒也不怕,伸出手来一上一下,挑逗姚三上蹿下跳。

    这狗有个故事。姚三是岳秀英家养的母狗第二窝崽子,雄性,腿短身长,但是极其机灵,两个月前由朱预道亲手牵来,作为梁大队长二十七岁大寿的礼物,献给了梁必达。梁必达十分喜爱,给它取了个怪头怪脑的名字叫姚三。为什么这样取,梁必达不说,别人也不晓得。梁必达一有空就把姚三牵出去训练撕咬格斗,有一次姚三居然溜进大队部的伙房,毫不含糊地干掉了一只活鸡。那鸡是炊事员老韩拿半块大洋从老百姓家里买来,准备慰劳伤员的,转眼之间血肉全无,老韩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掂刀就要跟姚三拼命。老韩虽然左腿瘸了,但是那天因为深仇大恨,竟然连跳带蹦跑得飞快。

    眼看就要撵上了,惊动了梁必达,梁必达又拎着驳壳枪跟着去撵老韩,一边撵一边咋呼:“***老韩,你要是把我的姚三砍了,老子就把你的右腿也打瘸。”

    老韩扔掉菜刀就骂:“***梁大牙,你的野爹吃了老子的半块大洋,那可是给伤号吃的啊。你***得赔。”老韩是从陕西过来的老红军,因为腿残了才当的炊事员,陈埠县县大队里只有他敢骂梁必达。

    梁必达说:“老子赔就赔,老子赔你一块大洋两只鸡该行了吧?畜牲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跟他逞能算什么好汉?”

    后来梁必达果然赔给老韩一块大洋,事情才算了结。

    见东方闻音来了,张二根便迎出堂屋,压低嗓门问:“东方政委,咱八路队伍莫非遇上啥事了?我看梁大队长脸色不对劲。”

    东方闻音怔了一下,略一沉吟,笑笑说:“没啥,梁大队长恐怕是肚子疼。”

    张二根说:“这就更不对劲了。梁大队长往常回来跟咱们有说有笑,今晚回来却是任谁不理,自顾进了他的屋子。我琢磨他是不是身上有啥不对劲,叫二孩去送热水,小黄同志不让进门,说梁大队长心里不痛快,不许人去烦恼,热水也没让往里端。”

    东方闻音想了想说:“不会有什么事的,老张你别管了,我进去看看。”说完,移动步子便往里走。姚三赶紧蹿到头里,屁儿颠颠报信去了。

    凹凸山老百姓的房子多是自己盖的,土墙草顶。山里不缺木材毛竹,所以住的都很宽敞。张二根家住的是二进的院子,前院正房四间,住着张二根一家。东厢房山墙下还有一个门楼子,通向里院。里院三间,就是梁必达的“官邸”了。

    正坐在二道门楼槛子上认字的警卫班长黄得虎听见脚步声便站起身子,见是东方闻音,刚要说话,被东方闻音摆手制止了。黄得虎知道东方闻音和大队长的关系,自然不会不识眼色,便咧嘴笑笑,闪过身子给东方闻音让了道。

    东方闻音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才看见梁必达和衣卧在铺上,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奇怪的是又听不见呼噜声——梁必达的呼噜东方闻音是充分领教过的,刚到陈埠县的时候,大队部连官带兵就十几个人,统统住在街头的土地庙里,夜半三更,隔着院墙都能听见梁必达的呼噜声。

    可是今天的梁必达却睡得十分安静。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东方闻音站在梁必达的铺前,拿不定主意是喊他还是不喊他,倒是梁必达

    听见了动静,翻身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肉眼泡,一脸苦相,看着东方闻音,并不说话。

    东方闻音问:“你是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梁必达点点头说:“是啊,是不舒服。”

    东方闻音又问:“是哪儿不舒服呢?”

    梁必达指了指心口:“这里,这里不舒服。”

    东方闻音吃惊不小:“可别是心脏出了毛病。”

    梁必达怪里怪气地笑笑说:“心脏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就是心里难过。”

    东方闻音觉得莫名其妙:“嗨,你这个人,进步这么快,都当司令员了,还难过什么?”

    梁必达说:“当司令员就不难过啦?就是因为当了司令员我才难过的。”

    东方闻音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微微一笑说:“你是担心工作经验不足,到了分区猪大肠子直不起腰是吧?”

    梁必达说:“不是,工作经验咱不缺,再说咱也可以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嘛,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当司令的。”

    东方闻音说:“那你就是担心跟窦副司令员和张主任他们搞不好团结,是不是?”

    梁必达断然否认:“也不是。老话说,阎王爷不打笑脸人。我是个粗汉子,说话办事没遮拦,有对不起窦副司令和张主任的地方。可是这我并不担心,我向他们认错行不行?他们比我有能力有经验,我虚心向他们学习行不行?他们是老革命老共产党,我老老实实地尊重他们行不行?他们是知识分子学问人,我敬着他们让着他们,他们享福我拣苦吃行不行?他们的觉悟比我高,只要真心相待不搞使绊子揪辫子那一套,只要他们不是汉奸鬼子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只要他们还是真共产党,我就不相信我团结不了他们。”

    梁必达的这番话说得真诚实在,落地有声,有些出乎东方闻音的意外,也使她更加糊涂了:“你别这么绕来绕去搞得云遮雾罩的,你难过什么你就说出来吧,看我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

    梁必达说:“我就难过一条,没文化。我难过我是个苦出身,不像你们这些城里人,从小能进学堂学文化。送走杨司令他们,我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数数我认了多少字。可是我数来数去数了三遍,越数越泄气。你猜我认了多少字?数了三遍也还是四百二十六个字。我

    的个天啦,学文化我下了那么大的劲,日记会写了,讲话也可以拉条条了,我本来以为自己大致可以算是个文化人了。可是你看,才四百二十六个字,这算个屁文化人。这点子文化当大队长还凑合,可是我就要当司令了。司令是个什么身份啊,杨司令那样的司令才是响当当

    的司令啊。只认四百二十六个字的司令算是哪门子司令?没有文化的司令就是草包司令,我不是姚葫芦,不是土匪司令。我是堂堂正正的八路军凹凸山军分区司令啊。我过去为什么那样野?为什么做了那么多鲁莽的事情?为什么爱讲粗话脏话?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道理,就是

    因为没有文化啊。”

    这一刻工夫,东方闻音静静地立在梁必达的对面,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时震时颤,一片潮湿的东西在眼前飘来飘去。她惊奇地看见,梁必达的双眼也闪动着粲亮的水光。东方闻音缓缓移动步子,走到梁必达的铺前,把一只纤秀的手插进梁必达蓬乱的头发里,轻轻地抚摸着,像是抚摸一个乖顺的孩子,一边抚摸一边喃喃如自语:“梁必达啊梁必达,别再难过了,也别着急,我们再加把劲,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很有文化的人,你会是一个文兼武备的司令员。”

    梁必达抬起头来,又说:“东方,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真正开始琢磨革命这两个字的吗?”

    东方闻音说:“你一直都是在革命啊。”

    梁必达说:“对,我是一直都在革命,但那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革命的。以前,我认为革命就是拉队伍,以后,我认为革命就是打鬼子,也包括对付刘汉英国民党。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革命二字,没有那么简单。说来你恐怕不相信,我真正对这两个字掏心掏肺地琢磨,是在‘纯洁运动’当中。他们把我抓起来,差点儿杀了,用他们的话说,这也是革命。你去看我之后,头一夜我想了一夜,想的是一旦有了出头之日,我首先就要杀那几个人。第二夜我又想了一夜,这一夜想的还是要杀人,但不是杀那几个人了。还是要杀鬼子。那几个人口口声声喊革命口号,但是他们并不懂得革命。他们要是该杀,也用不着我杀。我要干大事,我要斗争——就是那天我想明白了,革命就是斗争,同鬼子斗,同汉奸斗,也同内部的坏人斗。但是这样的革命靠的不仅是枪杆子,对于誓不两立的敌人,譬如鬼子汉奸,格杀勿论。但是,对于内部的错误,光靠杀是不行的。你想啊,我要是出来就把他们杀掉了,那我也就成反革命了,我也就跟他们一样犯错误犯罪了。不,我不能这样做。斗争有多种手段,斗争对象也有区别,我不能像他们那样瞎胡闹,我要成为一个有思想有策略的革命者,找准斗争对象,把握斗争策略,选准斗争目标。我眼下是没有文化,是讲不清多少道理,但是,我要让他们看看,在革命的路上走得最快走在最前面的,最终是我,是我梁必达,而不是他们!”

    东方闻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慷慨激昂的梁必达,突然发现,她竟然有些不认识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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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大牙:扯卵蛋的草莽英雄】第十五章不灭的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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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自从812高地混战之后,陈墨涵的眼前就老是晃动着一片猩红,漫同汹涌的潮水。梦里梦外,都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连续几个月,他一直感觉自己是浸泡在血的海洋里,那些凝固了的血块粘乎乎地附在身上,无论怎样努力也甩不掉,几乎堵塞了每一个汗毛孔,使他常常有一种窒息的晕眩。有几个晚上,他让勤务兵烧了几桶热水,跳进水里扒皮似地往下褪。然而,浴后的清爽只是短暂的,一旦他穿上军服,踏上凹凸山的土地,那片血红的潮水便会一如既往地再次汹涌而来,弥漫在他的思维的每个角落里。

    812高地之战,是以刘汉英部全线溃退而告结束的。

    陈墨涵带着百十号人冲上去之后,能够做的仅仅只来得及抢走石云彪的尸体,便被蜂拥而上的日伪军队压下山谷。倘若不是八路军朱预道中队拼死堵截,梁大牙又带着陈埠县县大队主力从侧翼断敌后路,他陈墨涵势必也要在乱石岗中葬身。那种惨烈之状,他是不堪回首了。可是,一闭上眼睛,石云彪独臂挥刀的身影又冉冉升起,立于云端,巍峨如山。

    一仗下来,部队就垮了。一个新建的乙种团死伤四百多人,剩下的不足三百人,稀稀拉拉地汇聚在舒霍埠,再次更番号为七十九大队。旅部最初指令原七十九团副团长莫干山任大队长,陈墨涵任副大队长。可是没过几天,刘汉英亲自召见陈墨涵,脸色铁青地宣布,取消七十九大队建制,这支残兵游勇队伍编属张嘉毓团,为该团之补充第六营,并委任陈墨涵为营长。

    对于陈墨涵的重用,自然是经过了一番谨慎的权衡。

    在刘汉英的视野里,最先有六个人选,陈墨涵自然而然的是最后一名。但是随着各方势力的角逐,前面各有背景的人物纷纷落马,而根本无心竞争的陈墨涵反而浮出水面。除了陈墨涵已经在七十九团奠定的基础以外,在蒋文肇集团军总部供职的二哥陈克训也是一个无形的砝码。刘汉英还有一层深远的考虑:任用陈墨涵不仅是给陈克训一个面子,而且,通过此举,也可以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万一这支队伍再挑起什么乱子,不仅有陈克训分担部分责任,也同时可以使蒋文肇更能接近是非,就近体会他的难处。

    几天之后陈墨涵才知道,812高地一仗打完后,莫干山曾经秘密致函最高长官部,弹劾刘汉英用兵无道,要求军事法庭就812高地之战进行调查,同时要求上峰为以身殉职的石云彪团长追授将军衔。莫干山甚至还自作主张派人去庐州购买大理石,要为石云彪立英烈碑。

    莫干山的这些活动不知为何竟被刘汉英掌握了,刘汉英自然十分恼火,只是不好做得太露骨,便采取明升暗降的办法,让莫干山又恢复了副团长职务,名义上辅佐张嘉毓,实际上被剥夺了直接掌管部队的权力。

    在这样的背景下当上了这么个营长,陈墨涵的心里十分惶惑。他很钦佩莫干山,那委实是一条横竖不屈的汉子,冲锋陷阵从来没有半点怯色,像石云彪一样一身豪胆,视死如归,堪称军人楷模。莫干山被贬是因为莫干山仗义敢有所作为,在这种前提下取代他的位置,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是仍有乘人之危之嫌,不知道老团长在天之灵作何感想,更无法料想众弟兄会拿哪只眼睛看自己。

    知道了真相的陈墨涵前思后想,觉得这个营长是不能当的,便硬着头皮去向张嘉毓辞职。

    张嘉毓倒是客气,很耐心地倾听陈墨涵的辞职理由,一副胸有城府的样子,始终很老道地微笑着。相比之下,陈墨涵就显得嫩拙,一边陈述一边看着张嘉毓的表情,看着看着自信就减去了不少。等到他终于缄口,张嘉毓笑了笑,问道:“你说完了吗?”

    陈墨涵揩着额上的冷汗,诺诺答道:“说完了。”

    张嘉毓便站起身来,仍然温和地笑着,很体贴地拍了拍陈墨涵的肩膀说:“墨涵老弟,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你的真实想法我也能揣摩一些。可是你要明白,叫你当营长,是旅座的意思。刘旅长是很器重你的,认为你的出身背景好,有聪慧的军事素养。若以重任锤炼,

    可望成为栋梁之材。你不要辜负了旅座的一片栽培苦心。”

    陈墨涵明白,张嘉毓说的这些话,倒也并非信口开河。半年前刘汉英考核各团参谋业务,他将白崇禧将军所著《山岳丛林地区攻防作战十大原则》倒背如流,并且根据刘汉英的假想敌情,做出了一份十分周密的作业,使刘汉英大为赏识,当场就对在场的几位旅、团长官说:“这个陈墨涵是个人物,让他带兵打几仗,三仗不死,可以当团长。”

    但是陈墨涵依然拒辞不受营长职务。在这支部队里,石云彪受排挤,莫干山被削弱,他陈墨涵反倒被委以重用,这就有一种不地道的感觉。

    “团座,务请再向旅座呈言,墨涵年轻才疏,阅历浅薄且无功绩,加之本营屡经重创,弟兄们——”说到这里,陈墨涵含含糊糊地哼了一下,把“心寒齿冷”之类的话化作一口长气叹了出去,改口道:“墨涵自忖当此重任难以服众,依职之见,还是请莫团副兼任营长之职,我任营副较为妥当。”

    张嘉毓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很神秘地笑了笑,放低调门,体己地说:“你老弟还看不出来吗,他们那些人啊,七十九军的,都是那个毛病,一个个全都自命不凡,一贯抗上,好像全中国只有他们才是正经的抗日,连蒋委员长的命令都敢抗,旅长敢把部队放手交给他们吗?石云彪倒是光荣殉国,那是功垂千秋了。可是莫干山不一样,老莫那性子,急眼了简直就是绿林长毛,说翻脸就翻脸。眼下看来,打日本他还算卖力,可是往后倘若情况有变,他的枪口就很难说对谁了。他敢把队伍拉出去你信不信?你今天不要说辞职的话,老兄倒是有句要紧的话要告诉你。你那个营长不仅要当,还得当仔细点。你的几个营副和正副连长中,有五个是石云彪和莫干山的老杆子,赵无妨、陈士元和余草金原先都当过营长,恐怕早就心存不满了。旅座有话,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动,就地解决。就是莫干山,如果再敢越轨,也绝不留情。”

    张嘉毓说完,左手按着右指关节,击出了喀嚓一响。

    陈墨涵的心中不禁一震。此前陈墨涵只知道这支部队派系之争很激烈,但是有抗日大局笼罩在头顶上,各方都有所收敛。七十九军已经山穷水尽了,按说可以适可而止了,没想到至今还是险象丛生。如此一来,这个营长他更是不能当了。

    “团座,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是石云彪栽培出来的,您和旅座就不怕我心存异志?”

    “你?”张嘉毓抽了抽鼻子,像猎犬一样专注地嗅了嗅手中未燃的烟卷,哈哈笑了几声,站起身来又拍了拍陈墨涵的肩膀。“老弟这是开玩笑了。你很坦率,这更让人放心了……可是,你和他们是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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