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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106部分阅读(2/2)

作者:未知

层厚木夹着铜片的船身,沉重且坚固,当者不是覆侧于水、便是被大龙前面如刃般的精铜船艏一撞而裂。周围越军弓弩起发,火矢如雨,可大龙上面都有生牛皮蒙着,又湿了水,十分坚韧,难以射入,就算浅浅插入,也燃不起来。伍封笑道:“当年徐乘以精铜加固余皇,冲撞之间果然是厉害无比,越人此番大大吃亏了。”

    过了一会儿,大龙已经到了近前,转头回冲,由大龙开路,伍封指挥大舟跟在其后,虽然两侧箭矢如雨,众人却隐身船舷之后,一阵间便顺利冲过了越军战船,越人战船不及,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瞧着两艘大舟破围而去。

    大舟出了江口入海,便见飞鱼迎了上来,三舟扬帆出海,远离了越境。

    到了大龙、飞鱼这些天停靠的海上小岛之处,伍封调整士卒,自己与楚月儿、鱼儿等人移到大龙之上,鲍兴和乐浪乘仍掌飞鱼,命商壶、天鄙虎为新得的神风余皇主将,将二百四十水卒分配在三舟之上,各八十人,浆手也依其熟练生疏间杂分开,以老练浆手搭配新手,三舟细分,以免船速相差过大,神风上也挂上绣龙大旗。

    忙了好一阵,伍封才到舱中,将鹿郢的穴道解开,道:“小鹿儿儿,为师可得罪了。”小鹿叹了口气,道:“徒儿坏了师父的事,小鹿儿甘愿受罚。”伍封摇头道:“我本来无意杀勾践,你今日冒死救了他正好,勾践对你必定更为器重,今日之事更有利于你日后继嗣这越王之位。”

    鹿郢大感愕然,不料支离益和颜不疑三番数次设计陷害师父,自己也参与其中,然而师父却并不在意,反而关心自己继嗣越王之位的事。他脸色惶然,甚感惭愧,道:“想不到师父……”,伍封道:“我答应了人,要相助于你。你若能当上越国的嗣王,我便对得住故友了。”

    鹿郢原以为他说的是越女叶柔,想想又觉得不对,愕然不解。伍封由颈间取出东郭子华交给他的那个金色鹿型装饰,递给鹿郢,道:“你可认识此物?”鹿郢吃了一惊,不禁摸了摸自己那块,奇道:“师父,此物从何而来?”伍封叹了口气,道:“你的真实身份我全知道了,我见过你的母亲,她央我相助于你。”鹿郢又惊又喜,道:“娘亲在哪里?”伍封黯然道:“她已经亡故了。”将在扶桑遇到东郭子华,以及有关的事详细告诉了鹿郢,道:“你母亲临死之际,要我助你,虽然你们自小失散,但她对你是爱护之心却是丝毫未曾改变过。”

    鹿郢不禁放声大哭,伍封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娘亲行事别拘一格,然后在异域大兴教化,始终是造福于人。只要你能够继嗣越国,善待国民,少生战事,便对得住你娘亲了。”鹿郢哭了好一阵,渐渐止住哭声,道:“师父,我该怎么办?”伍封沉吟道:“王子无翳被你们设计陷害,勾践、范蠡、文种也未必会中你等之计,改立颜不疑。”鹿郢惊道:“这样还不成么?”伍封叹道:“我若是勾践,必定也会疑心有人陷害王子无翳因为王子无翳失势,得意者必是颜不疑。然而颜不疑行事刻薄冷酷,未必能得勾践欢心,范蠡是个君子,必然不会推举颜不疑为嗣君。文种这人类似先父,一心为了国事,凡事由大处出发,也未必会相信颜不疑的为人。这三人的智谋心思决不在我之下,我能这么想,他们未必不能。”

    鹿郢惶然道:“如此该如何是好?”他是伍封的徒儿,向来信服伍封,如今遇到难决之事,自然心思寄托在伍封身上。伍封道:“我与范蠡熟些,较知其人。与勾践、文种接触甚少,然而多番敌对,以己推人,也多少有了些了解。我若是勾践,就算疑心颜不疑,甚或得知王子无翳颜不疑所害,也不敢立王子无翳,除非先杀了颜不疑,再立王子无翳,而放着个剑中圣人在越国,谁敢贸然杀了颜不疑?”鹿郢越听越觉得不明白,道:“颜不疑和王子无翳当立,难道越国不再立嗣了?”伍封摇头道:“勾践大可以撇开其子,直接立你为嗣。”鹿郢惊道:“天下哪有不立子而直接立孙的道理?”

    伍封道:“勾践智谋深沉,与他人不同。何况此事也非并无先例,吴王阖闾能立孙夫差为嗣,勾践为何不能立你?你的才干并不下于颜不疑,比他还多了些仁厚,再加上你是范蠡一手养大,范蠡对你也极为器重,说不定他会向勾践提议。眼下最关键的有两件事:第一,你在勾践、范蠡、文种面前,对王子无翳和颜不疑的事要沉默不语,追问起来,就说二人一是‘父亲’,一是亲叔,当晚辈的不能评价,如果勾践要处置颜不疑,你自然要反对,不论原因,只因他是你的‘父亲’;若要处置王子无翳更要反对,便说恐会导致国事生变,切不可有何大义灭亲之举。大义灭亲虽好,却违背人性,最易引人猜忌。勾践自不会因你的意见而改变,但这么一来,别人不会认为你不辨是非,而是重情重义,能得好感,也不会以为王子无翳与你有关。”

    鹿郢不住地点头,伍封又道:“第二,你须得与越王后和文种处好关系,对越王后只须多加孝敬,在文种面前切不可说任何人的不是,凡提起他人,只论其好。文种自会赏识你的为人,或者他会认为你不够狠辣,然而相比之下,仁厚总好过刻薄。今日你舍身相护勾践,是否早知道我对你不会下杀手?”

    鹿郢面上微红,点了点头。伍封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口才便结,然而在我身边时却寡言少语,说话简洁无比,这番掩饰功夫十分了得,连我和柔儿都被你瞒过了。”鹿郢道:“言多有失,徒儿少说话,故意简言,别人便不耐烦与我闲聊,我便少了许多琐事纠缠。不过徒儿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并非有意欺骗师父和姑姑。”

    伍封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就算你不是我徒儿,看在小华面上,我也该相助于你。我本想让你将那艘神风余皇带回去,立个大功。可勾践是个多疑之人,绝不会相信你能独力由我手上夺回此舟,说不定还会以为你与我另有勾结,只好罢了。如果……”正说话时,圉公阳由舱外急闪进来,道:“龙伯,西施夫人晕倒了!”

    伍封大吃一惊,忙抢出去,赶到西施休息的船舱,只见西施躺在床上,面色微红,恍如熟睡一般,楚月儿正神情紧张地为她把脉。过了一会儿,楚月儿神色凝重,道:“夫君,西施夫人中了毒。”伍封急道:“可有解法?”楚月儿道:“计然的简册上曾记过有一种毒,名曰‘陆离’,此毒是用多种有毒花草合成,毒性虽然不烈,但三月不能解之,仍会致命。也有解法,只是难觅解药。”伍封闻说有解法,心下稍宽,奇道:“我与姊姊一直在一起,若是中毒,怎么会现在才发作?”楚月儿道:“西施夫人中毒已久,只是平日饮食之中,藏有缓解毒性之药物,是以不曾发作。夫君将夫人救出来,夫人不得缓解之药,是以毒发。”伍封想起移光,点头道:“当日移光所中之毒,似乎也是这一类。这‘陆离’之毒必定也是计然留下来的,嘿,此人虽死,却真是流毒无穷!”

    楚月儿道:“这‘陆离’之毒,须用金梦花解之。然而此花是天下罕见之异种,能解百毒,计然简册上说金梦花唯有岛夷人才有。月儿也不知道这岛夷人在何地方。莫非是淮北九夷之地?”伍封道:“我曾听太史朴说过,据说东南海上有一大岛,上面有岛夷人,也不知道真假。”便听鹿郢在一旁插口道:“岛夷人的确在越国之东数百里的大海上,有一个大岛,越人称之为夷州,由此东南而下,月余可至。”伍封喜道:“原来你知道夷州这地方。”鹿郢道:“那是个大岛,偶有人由岛上飘来越境,是以知道。其实夷州是越人的说法,除了少许吴人外,其他国人自然不知道。”伍封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往夷州觅药。小鹿,你先回去吧,记住要仁厚待人,如有危难便派人找我。不过怎么说,我们师徒之情始终不变。”

    鹿郢见伍封始终绝口不提支离益、颜不疑加害之事,也不指责自己在越国的所作所为,不禁眼泪双流,哽咽道:“师父,徒儿对你不住。”伍封摇头道:“你没有对我不住,日后我若与支离益一战,你不要理会。这是我与支离益之间的事,与你无干,无论谁胜谁败,你都无须自责。”他叹了口气,让人给了鹿郢一乘小舟,使他自行回去不提。

    庖丁刀心思细密,有些信不过鹿郢,到舱底找新招的吴国浆手细问有关夷州的事,回来道:“小鹿说得不错,越国之东真的有一处地方叫作夷州。”伍封道:“那我们就速往夷州觅药,烦月儿这些天照顾姊姊,免生意外。”又将鱼儿等人叫来,道:“大舟在海上还有不少日子,你你们每日要勤练弩射。”

    三艘大舟转而往东南而下,直往夷州而去。眼下列国舟艺不比后世,除了这三艘余皇以及部分三翼外,列国再无一舟能远涉大海,如今这三艘巨舟都被伍封所得,本来是件高兴事,但西施中毒昏迷,不免让伍封少了那份喜悦,每日看视西施之余,教铁卫诸般水战之技,借以打发时光。

    西施一直未曾苏醒,伍封心里担忧,脸上却没露出来。这一路上少不到狂风巨浪、雷电风雨相扰,好在伍封等人往来中土扶桑,涉海经验甚丰,自然不比当日由燕国南下归齐时那么狼狈。行走海上大约四十余天,早已是盛夏之际,这一日终到了一处所在。

    正文第五十九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前面是一大片陆地,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片大陆,远远便见岛上青青翠翠,大舟觅了处水深而陆地平缓处落锚。

    伍封叫上楚月儿,带了商壶、圉公阳、庖丁刀、鱼儿和铁卫整备兵甲,乘小舟登陆,又将黑龙和青龙两匹坐骑也运上了岸。伍封与楚月儿披甲提兵,跨上了马,带着众人一路缓行,寻思觅到一两个土人,问一问那金梦花生在何处。

    只见这岛南北一望无际,花草繁茂、景色极佳,到处不见人烟,草地之上、树林之中鸟兽怡然自乐,俱各相安无事。前面见到一大群野生的牛羊,见了伍封等人也不害怕,只是避过了人,走一边去食草,似乎并不知道人性之险恶。

    众人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周围纯粹自然的景色,仿佛到了人间仙境一般。商壶在前面叹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比扶桑还美些!”楚月儿疑惑道:“看这些鸟兽的情形,似乎这大岛之上并无人际,否则怎会丝毫不怕人?”伍封道:“大凡有陆地,一般就会有人,我们走了这许久也不见人,或是夷州人少,或是夷州人不喜欢猎杀鸟兽,以致鸟兽不惧。”

    周围走了一二十里也未见人,伍封道:“若无人当向导,这茫茫大岛我们由何处寻觅金梦花?”商壶瞥见左侧有片林子,树上生着红红的果实,笑道:“老商到林中瞧瞧。”伍封点头道:“也好,你速去速回,我们在此地坐一坐,用些干粮。”

    众人坐在草地是用干粮,商壶提着大叉自去林中探视不提。等众人用完了干粮食水,又坐了许久,却不见商壶回来。楚月儿耽心道:“老商去了这许久未回,别是遇到了什么猛兽吧?”伍封笑道:“老商最擅猎艺,力气又大,再加上你传他的叉法,哪有猛兽能奈何得了他?这家伙与小兴儿不同,有些贪玩,说不定在林中闲逛,高兴起来,一时忘了回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楚月儿越来越耽心,道:“怎么老商还没回来?只怕有些不妙。”伍封也觉得情形有异,起身道:“我们去找找看。”

    众人入了那林中,一路仔细寻找,走不出百余步,便听见前面有人声传来,伍封和楚月儿耳力甚好,一听便知道是商壶正与人说话。

    便听商壶道:“喂,仙女,这坑是你挖的么?”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我费事挖这坑干什么?这是天生的。我若要设陷坑,便挖得稍大些,里面再放点什么害人的东西,嘻嘻!”商壶笑道:“要说挖陷坑,仙女怎比得上老商?老商别的不擅长,掘坑打猎却是极有本事。”那“仙女”笑道:“你若极有本事,怎么又跌进坑里去?”商壶道:“若不是你大叫一声,老商一时失神,怎会掉坑里?”那“仙女”格格笑道:“我叫你‘小心’还不行么?怎知道我越叫你小心,你偏还掉进来。我要用藤条牵你上去,谁知道你这么重,反将我拉了下来,如今怎地好?”

    伍封等人一边赶过去,一边听见二人的说话,心下知道大概情由,不禁好笑,只见前面一片稍空的地方,商壶那柄大叉扔在一旁,楚月儿抢上去,只见叉旁草丛之中,果然有个深坑。

    伍封上前探头下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坑虽然颇深,却十分狭小,约摸只供一人站立,连坐下也不得,四壁又湿又滑。只见一个女子俯身坐在商壶肩上,商壶高举着双手,因坑狭之故,收手不得,二人竟这么古怪地卡在坑中,难以翻转。

    楚月儿忍不住笑道:“老商,怎么搞成这样子?”商壶喜道:“姑姑来了,最好,老商可真是动弹不得。”伍封由袖中取出铁链子放下去,先后将那“仙女”和商壶拉上来,见二人满身满脸的污泥,甚是滑稽,不禁大笑。

    商壶呵呵笑道:“想不到老商一生用陷坑猎兽无数,今日反而落入陷坑。”那“仙女”一边用衣袖擦脸,一边笑道:“或者正是因你猎兽太多,才有今日之报。”

    等她擦干净脸,楚月儿奇道:“咦,你是小常?”那“仙女”向伍封和楚月儿施礼道:“龙伯、月公主,婢子正是小常。”伍封想起这人来,这小常是越宫的一个宫女,数年前伍封与楚月儿夜间偷入越宫,正撞上越王后要对小常施以劓刑,被二人救下来,其后将越王后劫到吴国去,这小常一直服侍越王后,直至越王后被越人救走,这小常也就一并走了。想不到今日在这夷州,竟遇上这故人!

    伍封奇道:“小常,你怎会在夷州?”小常道:“婢子随王后回国后,王后一直对婢子不悦。那日大王在吴国设伏,被龙伯坏了好事,救走夫差,结盟而回,心情甚差,与王后大吵了一次。王后便迁怒于人,要杀婢子,幸好有侍卫偷偷告诉了我,婢子只好逃出宫去。正好赶上范相国出宫,婢子在宫外被范相国发现,相国是个好人,悄悄将婢子藏上马车,送到城外,又使人取来干粮食水和金贝衣服,给了婢子一乘小舟,命我自行逃走。除了龙伯、月公主和小鹿外,婢子在越国之外再无认识之人,原想到齐国投奔龙伯,又想龙伯未必会在意一个宫女,只好由得小舟在海上飘荡,寻思依天意而行,到了某处,便在某处安身,若是上天要我死在海上,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幸好风平浪静,飘了月余,竟到了这越人传说中夷州。婢子见此处风景极好,又没有越宫的权诈,遂安心留在夷州,再无回去的念头。”

    伍封心道:“飞羽的婢子叫小非,此女叫小常,这二人都是身份低下,却与众不同,名字没有叫错,果然非比寻常。”点头道:“这夷州地方看起来的确不错。”

    小常道:“龙伯和月公主怎么会到夷州来?”伍封道:“西施夫人中了毒,需用一种金梦花来解,此花据说只有夷州才有,我们赶过来便是为了觅这金梦花。”小常吃了一惊,问道:“那毒可叫‘陆离’?”楚月儿道:“正是。”小常道:“当年龙伯将王后请到吴国,婢子也随去,有个叫条桑的女子托鹿郢交给王后几种毒物,这些毒是计然遗下来的,其中便有一种‘陆离’。”伍封皱眉道:“是小鹿儿将毒物拿给越王后?”小常点头道:“正是,王后原想用它来毒翻看守的士卒逃走,却一直未得其便。”楚月儿叹道:“怪不得小鹿儿知道这‘陆离’之毒和金梦花,原来如此。”

    伍封问道:“既是如此,你可知道夷州何处有这金梦花?”小常摇头道:“这个婢子便不知道了。”伍封失望道:“终不成这么大岛,我们四下里胡乱寻找,只怕十年也找不到。”小常笑道:“这却不妨,婢子虽然不知道,但婢子的义父肯定知道。义父是前面古越族的族长,婢子飘来夷州,全靠义父照顾,才会生存下来。义父离此颇熟知夷州之事,想必知道何处有金梦花。”伍封大喜道:“如此便麻烦姑娘带我们同去见他老人家。”

    小常点头答应,笑吟吟带着伍封等人往林间出去。她在前面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偶尔回头招呼一下,指引道路,伍封见她满脸快乐,那是由心里透出的高兴,不禁也受感染,心下渐渐轻松起来。寻思:“夷州必是个与世无争的极乐之地,小常到了岛上,定然远胜于在越宫之中,是以快活。”商壶抢在前面,跟着小常身边走着,不住与小常说话。这人浑浑噩噩,说的话听来傻乎乎的,却常常孕含颇深的道理,惹得小常不住地格格娇笑。

    穿过了树林,只走了三四里地,便见前面有一个小村寨,远远看去与中土常见的村寨并无不同。

    伍封停下马道:“我们数十人这么闯进去,只怕吓坏了人。”小常点头道:“婢子先进去禀告义父。”

    小常入村之后,伍封等人在村外等候,没过多久,村内涌出许多人来,为首的除了小常,还有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这老者相貌古朴,神情逸如。伍封和楚月儿连忙跳下马,上前与老者见礼。

    小常道:“义父,这便是龙伯,这位是龙伯夫人月公主。”老者施礼道:“龙伯远来不易,老儿名叫余夷。”他的口音颇似越语,但又略有不同,伍封和楚月儿也向余夷,伍封道:“晚辈一众惊扰了老先生,好生惭愧。”余夷道:“龙伯是天子贵婿,又是天子亲封的尊爵,能到鄙地,老儿倍感荣宠。”伍封心下愕然,寻思自己被封龙伯、娶梦王姬之时,小常早已经到了夷州,她自是不知道,余夷何以得知自己的身份?

    余夷看他的神色,猜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前些时常有吴人由海上飘来,那是越国灭吴之后逃出,虽然十之七八丧于海上,仍有少数到了这夷州,都被老儿收留。他们都说如有龙伯在吴,必不会有灭国之事,老儿是以得知龙伯。”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

    余夷请伍封封等人请入村寨,到了一处大栅之内,围地而坐,又让人取来酒肉果品款待。

    伍封忍不住问道:“听老先生说话,仿佛颇熟悉中土的风土人情,莫非也是中土人士?”余夷道:“其实夷州离吴越并不太远,舟行二三十日便至,只是海上浪大,又少大舟,是以往来不便,老儿四十年前曾去过吴国和越国,其后再未去过。老儿生长于夷州,不过祖上也是中土人士,龙伯没有说错。”

    伍封问道:“未知老先生祖上是何国人氏?”余夷叹道:“老儿祖上是越王,可惜三百多年前被国中勇士夺了王位,逐于海上,遂到了这夷州地方。”伍封愕然道:“中原也有传闻,说现今的越王并非越古国君王的子嗣,原来确有其事!”余夷点头道:“的确是如此,所以鄙族叫古越族。”

    伍封点头道:“这么说来,老先生其实与越人出自一族,怪不得口音与越语差不太多。”余夷道:“这夷州人丁稀少,除了山中高野之族外,便只有老儿这一族。老儿年轻时去过吴越,虽见两地富庶,但国与国之间勾心斗角,战祸不休,自是远不及我们夷州之地。以前我们因人少之故,不事农耕,只是采集食物,牧放些牲畜便足以安身,眼下丁口渐旺,幸好老儿去过吴越,习得农耕之术,这数十年才开始农耕。”伍封道:“这果然是个好地方。是了,晚辈大老远由中土而来,其实是因有人中了奇毒,须用一种金梦花来化解,然则此花只有夷州才有,因此而来。”本来他想与余夷聊些关于越国的事,但记挂着西施,是以没说几句,便提起金梦花。

    余夷“老儿听小常说过。这金梦花是何模样?”楚月儿道:“月儿也没见过,听说是细枝尖叶,花分六瓣,呈金黄之色,用来解毒一株便够了。”余夷想了想,皱眉道:“老儿知道了,此花夷州确有。由此西去入山,有座山上有深潭,倒映日月,湖边便生有这么三株异花。既然龙伯要用它救人,老儿本该派人去取来,但那高山之中有夷州土民,我们称之高野之族,其众甚为勇悍,与鄙族常有争执,鄙族不胜其烦,正想迁地相避。此花只有三株,高野族人以此奇花为族中奇宝,我们若要取花只怕不易。”

    伍封皱起了眉头,道:“救人要紧,只要老先生告诉地方,晚辈自去摘一株来。”余夷看了看他,道:“久闻龙伯神勇,取花自是不难,只是如此一来,高野之族必定怪罪于鄙族。鄙族不谙兵战,非高野族人之敌,到时候只怕生祸。”伍封笑道:“高野之族有多少人,是否久习战事?”余夷道:“高野族人数只有数千之众,悍勇之极,是否习战老儿却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在山中以牧猎为生,奔行如飞。”

    伍封心道:“夷州并无多少人,战事自然甚少,想来高勇族人只是负勇而斗,并不懂何兵法,我这数十铁卫要应付他们也不难。”沉吟了一阵,道:“烦老先生将高野族所在的路径告诉晚辈,晚辈自去取花。本来这事或会惹恼高野族人,晚辈不该去做。但晚辈处有人中了奇毒,非用此花解毒不可,只好厚颜以求。高野族人若是怪罪下来,晚辈率人抵御便是。”余夷道:“龙伯既然这么说,老儿哪有不答应的?”他用一根树枝在地上详细画了高野族的路径,道:“这山上有一深潭,龙伯若见到这潭,便能找到金梦花。”

    伍封细细记下方位,对商壶和鱼儿等人道:“我和月儿去取这花,你们代我守住村寨,以免因我之故,高野族人找古越族算帐。”又细细安排铁卫守住要道。

    安排妥当之后,伍封与楚月儿衣甲未脱,只是未骑马、未执长兵,径走出村寨。余夷见他们有马不骑,甘愿行走,大为好奇,心道:“由海上飘来的越人说他们二人会飞,莫非是真的?”

    伍封和楚月儿怕惊吓了古越人,出了村寨,这才腾身而飞,一路往高野族的方向,在空中疾掠而过。只见身下由平缓到峻峭,渐入山中,约莫两个多时辰,果见群山之中有一处大潭,碧水如镜。离潭不远处有着略显稀疏的无数陋室,想是高野族人的住处。

    二人看准方向,落到潭边,沿潭边找寻。此处离他们所见的高野族村寨约有二三里地,一时间也未见有人过来。转过一片小矮林,猛见前面有一排小木屋,约六七间,大约有八九人坐在潭边一处。二人不料前面有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那几人见到伍封和楚月儿,男子英伟,女子美貌,气宇极是不凡,无不大吃一惊,疑是仙人,齐齐站起身来,七嘴八舌问话。他们说的话与古越人大不相同,似是中原一带口音,但大为不同,言语甚为古拙。伍封二人大致听出了其言下之意,无非是问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之类。

    这几人一起身,伍封眼尖,立时瞥见他们身后的一块浑圆的石头上生着三朵手掌大的黄花,心中一喜,忙抢身上去。这几人伸手拉他,却被他轻轻一拂,几人当不得他的神力,跌撞开去。

    伍封问道:“月儿,这是不是金梦花?”楚月儿上前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正是。”伍封大喜,伸手便要去摘,楚月儿忙阻止道:“夫君,使不得。这金梦花虽然耐寒耐旱,生存力强,但一摘下来,便宜枯萎。计然简上说过,金梦花一旦枯萎,药效便失。”伍封皱眉道:“这却如何是好?”楚月儿笑道:“无妨,夫君身上有师父东皋公送的翡翠葫芦,此物正好有用。”伍封连忙解下葫芦,楚月儿将葫芦口打开,伸手去摘金梦花。

    这时,那几个天野族人大声尖叫,一起抢上来阻止,却被伍封轻轻推开。楚月儿摘了一朵花,将花杆插入葫芦,道:“这葫芦至少能保金梦花四个时辰内鲜活如生。”伍封道:“既是如此,月儿立刻将花拿到大舟上去,先救了姊姊一命再说。至于高野族的事,我便留在此处慢慢向他们陪罪。”

    楚月儿心知救人要紧,寻思天下间除了剑中圣人支离益外,无人能伤得了夫君,点了点头,拿着葫芦腾身而起,往西飞去,她这速度还快过伍封,片刻间消失在空中。众高野族人见她就这么一飞而去,惊得张大可口,说不出话来。

    伍封见楚月儿去得远了,寻思有了这金梦花,西施自然会药到毒解,数十天来的焦躁立解,宽下心来,向众人笑道:“在下救人心切,擅取了你们一朵奇花,甘愿以金贝珍宝赔偿。”

    这几个高野族人两番被伍封一挥即退,心知此人厉害,又见楚月儿如仙神般飞去,此人来头必然不小。这族中异宝三失其一,他们身为守花之人,职责不小,这事情非要禀告族中首脑不可,当下有一人飞跑回族中报讯,另外数人围在伍封四周,唯恐他逃去。伍封微微一笑,心道:“我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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