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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之秋第13部分阅读(1/2)

作者:未知

    “哦不,是徐大姐——淑贞经理那天跟曲工拉呱……”

    那天,淑贞好像无意地跟曲工讲过一番道理之后,晚上曲工便把那道理连同淑

    贞来时的情形,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贺子磊。

    “怪了!”贺子磊一阵惊讶之后说,“我总觉得这里边好像有点什么事儿。”

    “你别钻那个牛角尖。你就说人家讲的那个理儿对不对吧!”

    贺子磊默然不语。

    曲工说:“你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秋玲对你是不是真情实意,你就

    真的品不出来?”

    “真心,那倒好像是……”

    “那不得啦!擂鼓战金山的梁红玉是什么出身?血染栖霞山的李香君原先是干

    什么的?我看你呀,早晚闹个后悔药难吃!”

    曲工的一番话,在贺子磊心中激起了深长的波澜。他与秋玲相识并建立起特殊

    关系的半年多里,几度波澜几度平息。先是耳闻秋玲与岳鹏程如何如何,使他不寒

    而栗——他被原先那个妻子吓破了胆,即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肯再找那样一个女

    人了!秋玲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发誓一辈子对他好,对得起他。他与秋玲交往中,

    也觉出她是真心爱着自己,不像是前妻那样的人,才算宽释了。但那风言风语在他

    心底深处造成的阴影,并没有泯除干净。那天“浪漫”引起的风波,把他心底的阴

    影重新勾了出来;尤其当他问明,那天学校那儿并没有发生过彭彪子耍酒疯的事之

    后,断然割断了与秋玲的一切联系。然而,淑贞似乎一全然无意的话,曲工掏心剖

    腹的劝导,使他的决心不知不觉动摇了。经过几个不眠之夜,他终于鼓起勇气,找

    到秋玲门上。

    “真的,我真的想通了。”面对秋玲一脸冷漠矜持,贺子磊想过多少遍的话,

    也变得零碎了:“只要你……你以后真心真意跟我好,我保证……秋玲,我可是特

    意来向你赔不是的,你要是觉着……”

    秋玲惊喜交汇,却一时难得吐出一字,脸色依然呆板冷漠。贺子磊见状,只得

    转身向门外去。

    “你站住!”秋玲突然一声喊,拦到门前。她动情地注视着,猛地扑到贺子磊

    身上,把大颗的泪滴和雨点般的拳头,落到贺子磊胸膛和面颊上。……

    他们很快确定了婚期。悲观和绝望望风披靡,秋玲的生活又飘扬起歌声。

    因为月牙岛上马的事儿,岳鹏程连日召开各种会议动员部署,每次会议都要通

    知秋玲参加。那天会议结束时,岳鹏程把她单独留下了。

    “秋玲,你那个接待处我想换个人,你看谁合适?”岳鹏程坦然地问。那次答

    应结婚以来,除了开会,秋玲没有再找过岳鹏程,岳鹏程也没有再找过秋玲。工作

    上的事儿之外,两人甚至没有额外讲过一句话。

    “换人?换什么人?”秋玲觉出意外。

    “换接你的人哪。”

    “接我的?”

    “月牙岛上马,人员不调整不行。我想让齐修良上岛,你把他现在这一摊儿顶

    起来。你看怎么样?”

    秋玲猛地惊住了。连日通知参加会议,秋玲觉出岳鹏程可能有些想法用意,却

    绝没想到会让她去接那样一摊责任。在大桑园和远东实业总公司,不管实际权利大

    小,常务副总经理是仅次于岳鹏程的第二把交椅;部队下来的团职干部、国营厂子

    来的县级领导也得向后排。

    “不!这不可能!我怎么干得了……”

    “么事不是人干出来的?原先你想过能干好那个接待主任?原先我想过能干好

    这个总经理和总支书记?”

    “不!我怎么能跟你比!我实在就不是那个材料。……”

    岳鹏程见秋玲态度坚决,倚到沙发上稍许沉吟了片刻,说:“秋玲,你也得替

    我想想。摊子越铺越大,真正能干事业的人有几个?咱们一起创业的年轻些的还有

    谁?你不干、我不干,总不能眼看着这笔家业晾到太阳地里不管吧?”

    见秋玲还要坚辞,忽然一转话题道:“听说你和贺工结婚的日子定了?”

    秋玲决定结婚没有告诉岳鹏程,也没有打算告诉他。听他问起,心里不觉一动,

    嘴上依然不肯吱声。

    岳鹏程并没有等待回答的意思,径直又道。

    “秋玲,你要结婚、安家立业过新生活的心情我都理解,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你

    吧?不过个人生活得要,事业也得要。人活的不就是个滋味?趁着年轻有滋有味干

    一场,死了也闭得上眼!咱们一起把大桑园翻了几个个儿,再一起把月牙岛开发出

    来,那就是一座纪念碑!就算咱们有天大的错儿,一万年以后这座碑也没人推得倒!”

    秋玲心中掀起一层热浪。她何曾没有一颗不甘寂寞荒凉的肝胆!何曾不是那颗

    不甘寂寞荒凉的肝胆,促使她跟随岳鹏程经历了众多的风风雨雨。

    “你考虑考虑。不但你,贺工下一段我也想给他在建筑公司挂个衔儿;没个衔

    儿,工作起来不方便嘛。”

    岳鹏程扔下几句话走了。秋玲带着一腔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踏进了贺子磊

    的那个“工程师室”。

    “工程师室”里静悄悄的,贺子磊正伏在案前。秋玲悄悄入内,有心跟他再玩

    一次捂眼猜谜的小游戏,见他正用笔尖胡乱地在面前的几页白纸上戳刺着,显出心

    烦意乱的样子,只好住了手。

    “你这是发的什么呆呀?”秋玲奇怪地问。

    贺子磊似乎没听见,只用笔尖戳着,把旁边一份油印件推到秋玲面前。

    那是一份保证书。

    尊敬的岳书记并总公司:

    我叫xxx,是xxx的xxx。我自xx年到大桑园工作以来,受

    到岳书记和总公司的很多关照和教育。这次岳书记批准把我的户口迁到大

    桑园,更是对我的极大关怀和爱护,我从心里感激不尽。今后我保证,一

    切服从岳书记和总公司的安排,一切……

    秋玲秀眉紧蹙:“这是让你也照着样子写?”

    “昨天就拿来了,说是迁户口都得写,书记说了谁也不能例外。”

    秋玲的目光骤然冷峻起来,拿着保证书的手禁不住打起颤抖。迁户口写保证书

    是大桑园多年的惯例,往常秋玲并没有觉出什么,此时她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凶猛

    的浪潮。

    “嗤——”保证书油印件被撕作了两半。

    “秋玲?……”

    “嗤——嗤——”保证书变成了一撮烂纸。烂纸又被丢进了墙边的垃圾桶。

    “子磊,咱们结婚迁户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凭什么低三下四给他写这种效忠

    信!天下大得很!发挥能力的地方多的是!咱们凭什么偏要困在这儿,受这种窝憋

    子气?子磊,咱们走!”

    贺子磊对写这种保证书,正气得牙根发痒,愁得没有办法。见秋玲如此决绝,

    对自己如此真诚忠贞,心中不觉涌起一股决然而又神圣的感情。

    “秋玲,你说吧!到哪儿去我都跟你一道!”

    秋玲只沉吟了不过几秒钟,便毅然地从贺子磊抽屉里,找出了那封来自潍坊的

    邀请信。

    第二十五章

    羸官在办公室坐了不到一小时,电话铃至少响了七人次。本来是要研究几项工

    作。一项是农工补差。小桑园的土地,一部分口粮田早已分到各户,另一部分一直

    由几个自愿组成的生产队组承包。由于这几年工副业发展快,为了保证粮食稳步增

    长,村里每年都要拿出相当一部分资金往农业上投。如免费购买化肥、优良品种,

    免费机耕机播、浇灌收割等等。但就个人收入而言,农业承包队组与从事工副业的

    人员仍然存在一定差距。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势必影响农业承包队组的积极性。秋

    收秋播时节已到,必须尽早拿出章程稳定和鼓舞人心。另外一项是村规民约的检查

    评比。一个村子经济发展起来固然不易,形成一个良好的村风村气更不容易。小桑

    园的村规民约不是仅仅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每年都要专门组织检查、公布奖惩。

    羸官对于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并不在办轧汁厂罐头厂之下。

    但是,三番五次的电话把个会议搅得七零八落了。电话来自四面八方,但张口

    一律找的岳羸官,张口一律问的一万块钱、十万响花炮。

    那天从花炮厂回到村里,小玉把去找岳鹏程的情形讲述了一遍。羸官对小玉的

    举动好不惊讶也好不气恼。那个人已经把他和“二龙戏珠”逼进死胡同里,眼下正

    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小玉竟然“求”到“仇人”头上——即使撇开“仇人”二字不

    说,你力争也罢不力争也罢,你找到人家门上的本身,就是穷途末路的表现,就是

    束手无策的表现,就是“熊”和“草鸡”的表现!而这些表现跟投降、求饶并没有

    多少明显区别。这是羸官现在——尤其是现在,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的。他朝小玉

    瞪了好一通眼珠子,直瞪得小玉泪眼汪汪把他赶出门去,扑到床上大哭起来。也直

    到这时,直到站到凉风嗖嗖的月亮地里,听着小玉委屈怨恨的号啕声,羸官才慢慢

    地品出了小玉的心思,品出了岳鹏程答应有条件地归还贷款的内在涵义:那作为胜

    利者和作为父亲的双重意义上的宽容。对于那“胜利者”的宽容,羸官有的只是轻

    蔑和自信;而对于作为父亲的宽容,尽管眼下他不甘于认领,心底深层还是泛起了

    一重暖暖的涟漪。他好不容易叫开了小玉的门,道着歉赔着情儿,连哄带劝、发誓

    赌咒,格外还加上学鸟叫装狗咬,才好不容易逗得小玉抹干了香腮。

    知道了十万花炮的底细和羸官他们的对策谋略,小玉自然也只有拥护赞赏的份

    儿。

    十万花炮消息的传播,已经使之成为一个令人瞩目的大事件了:不仅人人皆知、

    人人皆惊,人人都千方百计希求证实,而且引起了上级领导的注意。昨天镇委办公

    室来过电话,要求说明情况和意图。办公室请示怎么回话,羸官只一笑:“我买挂

    鞭炮放响听也得汇报?再问,就说我这个人从小好玩炮仗,毛病到现在还没改得了。”

    “叮铃铃!叮铃铃!”

    羸官只好让吴海江通知总机话务员,把找他的电话一律接到办公室,一律回复

    不在。

    但吴海江刚刚去通知过,办公室又找来了:“镇委新调来的白副书记说有重要

    事,非找羸官商量不可。”顶头上司,羸官只好自食其“令”了。

    “白书记,我是羸官。你有什么指示?”

    几句寒暄之后,便是关于十万花炮事件了:“羸官同志,你那十万花炮,该不

    是成心要把李龙山崩个窟窿的吧?”

    “哪能啊,白书记。不过真能那样,可就太好啦!”

    “哎哟哟,我的同志!上边正在抓党风,你这么闹得满城风雨怎么样啊?蔡镇

    长昨天就发了脾气,帅书记的意见是让你考虑一下,是不是就别那么张扬了,啊?”

    “哎呀白书记,详细情况我以后汇报。那十万响我是给花炮厂签了字的,人家

    要是告到法院,那可不是……”

    “这你不用顾虑,我们可以替你说话。那花炮做出来也生不了蛆嘛!”

    “别,可别惊动镇委。我们再考虑考虑就是了。”

    “好嘛,影响咱们总还是要照顾的!”

    电话放下了,一屋人大眼瞪着小眼。羸官晃晃脑壳,幽默却又哭笑不得地说:

    “怎么样?没钱建厂,天老爷不管地老爷不问。买挂鞭炮崩崩邪气,上上下下

    都来了。多亏咱没有金元宝,要是有,想朝太平洋里扔个响听,还不知要惊动哪位

    天神下凡哩!”

    他说着,朝吴海江努努嘴,说:“你给胖子去个电话,别让他朝上边吆喝。另

    外问问他完事了没有,完事了,你带几个人去拉回来。”

    吴海江心领神会起身欲退,羸官又道:

    “还有,你告诉胖子,明天头午让他跟我一起到县里镇上转一圈几,免得真的

    降下个罪儿来。”

    “好嘞。”吴海江诡秘地笑笑,消失了。

    “正山叔,看来咱这个会是开不成了。干脆等这阵风过去,再坐下好好研究吧。”

    羸官虽然早已负起支部领导责任,逢事总还是先要征得吴正山同意。

    “我看也是。”吴正山应着,“干脆咱俩去趟医院得了。”

    “好嘞!”

    村里两名职工因为意外事故住进医院,两人早就准备去看看,这会儿正好又可

    避避风头。两人当即喊过司机,一溜烟出村去了。

    十万花炮酿成的风雨并没有因为羸官、吴正山的躲避而消散。风雨惊动了一个

    人——羸官的爷爷、蓬城革命元勋岳锐。

    岳锐那天与岳鹏程间翻之后,并没有返回城里去。从县委回来的路上他原是拿

    定主意尽快走的。岳鹏程的“混蛋透顶”的那番话,改变了他的主意。他提着随身

    衣物昂然地跨过了马雅河桥。他要让那个混帐儿子看一看,是不是只有胡作非为那

    一套算是“改革”,他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只配到干休所去开清谈馆吃清闲饭!

    岳锐的到来使吴正山喜出望外。岳鹏程的亲爹跑到小桑园来了,而且这位亲爹

    是大名鼎鼎的“岳司令”和原先地委的大干部。仅此一条,大桑园减色十分,他和

    羸官的小桑园增光百倍。因为羸官那天不在家,吴正山把岳锐安排住进与苏立群毗

    邻的一套空着的招贤楼。又让人送来饭菜,把苏立群请过门。岳锐早就听说过这位

    当年孔祥熙的大红人,对苏立群怀有一种神秘感。苏立群对这位当年的红胡子司令

    和地委部长的大名也早有耳闻,对岳锐同样觉得莫测高深,两人见面,相互一打量:

    不过平常一老翁而已!神秘感和莫测高深同时消失了。加上吴正山从中出着题目撺

    掇,一个讲打土匪和闽西山区风情,一个讲与洋鬼子打交道、斗智法和孔祥熙的轶

    事逸闻;啤酒喝过几杯,两人便成了好朋友。

    “你哪儿像是孔姓家族的大老板嘛!”岳锐极不满意地说。

    “你哪儿像是杀人放火的红胡子司令嘛!”苏立群同样极不满意地回敬着。

    三人畅怀大笑。笑毕,“国共”双方以酒为誓:坚决协助羸官完成振兴小桑园

    和李龙山区的伟业,让他那个混帐老子见一见威风、颜色!

    羸官对于岳锐的到来自然高兴。但他听岳锐郑郑重重提出要来小桑园当顾问,

    不觉又缄默了。他敬佩爷爷的功勋和荣誉,敬佩爷爷的正直和刚强,但他有着自己

    更深一层的考虑。

    “怎么,不欢迎我来?”

    “不,爷。我是想,城里还有大姑、小叔他们。再说你老年龄大了,身体也怕……”

    “不管那些!爷爷比苏老还小几岁,身体也不比他差。再说,爷爷是想试巴试

    巴能耐嘛!”

    “要不这样吧,爷。”羸官思忖了思忖说,“你就在这儿住下,算顾问也行,

    算考察也行,愿住多久住多久,什么时候想走我送你走,什么时候想回来我就接你

    回来。来去自由,你看好不好?”

    虽然不及原先想象的味儿足,岳锐想想,也算合情合理,也便应了。

    他的第一项工作是考察。从自己住的两排一式两层小楼。花园式庭院的招贤楼

    开始,礼堂俱乐部、教育中心、体育中心、幼儿园、职工宿舍、群众家庭,然后是

    工厂、商店、果园、庄稼地……作为一个农村的儿子和多年从事农村工作的领导干

    部,岳锐一眼便看出了小桑园的发展前景及其不可估量的意义。他的欣悦和激动是

    难以自禁的。孙子!这才是他岳锐的孙子!这才是他岳锐的孙子的事业!他对自己

    出走小桑园得意极了,淑贞几次要搬他回去,都被他拒绝了。

    十万响花炮事件,岳锐是昨天从陪同考察的人那儿听到的。他一笑置之。建水

    泥厂是李龙山区的一件大事,搞个奠基仪式,仪式上放一通鞭炮热闹热闹,他想得

    出,也赞成拥护。但说为了那么个仪式和热闹,羸官不惜拿出上万块钱,买回儿十

    万响花炮(那花炮扯起怕不止二里路长吧),他觉得跟神话差不去多少。那明明是

    拿着老百姓的血汗一一集资的事他是听说过的——朝马雅河里扔嘛!那明明是连胡

    作非为的岳鹏程也难得干出的勾当嘛!而羸官是谁?是肖云嫂喜爱看重的小伙子,

    是同他岳锐骨血一脉的好后生!

    今天早起,苏立群老伴又提起这件事。他倒是上了心,埋怨羸官年轻,办事粗

    糙,不知哪时说句笑话就让人当了真,而且传得走了样儿。年青人当领导,最忌讳

    的莫过于说话办事随便。他得找羸官提醒提醒:这也是他这个非正式任命的“顾问”

    的职责所在呢!

    下午考察回来天时尚早,岳锐溜溜达达在院外看一家一户种的小菜园。一行人

    忽然嘁嘁喳喳从村口那边回来,苏立群老伴也扭着小脚随在后边。岳锐随口问过一

    句:

    “老嫂子,看什么热闹哪?”

    “哟岳兄弟段去看哪?那十万响拉回来啦!三辆汽车排一溜儿,十好几个人擎

    着,披红挂彩,跟条龙似的,好看着哪!”

    “老嫂子,你是说,那十万响花炮实有其事?”

    “哎呀,这怎么也假得了?从花炮厂出来,围着几个村子兜了好大一圈儿。你

    孙子这会儿也正在那儿瞧哪!这一口,可有好景看啦!连我家老头子,也是头一回

    听说!”

    苏立群老伴喜气盈盈回家去了。岳锐一下子如同掉进一口黝黑干枯的并里。一

    种受到欺骗和侮辱所生发的不可名状的火焰,又一次点燃了他的每一根神经。简直

    不成体统!简直不成体统!先祖在天之灵,我岳锐前世犯下什么罪孽,竟然养出这

    么两个无法无天、不忠不孝的儿孙!你叫我这老脸朝哪儿搁呀!……

    “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一个好东西!”岳锐似乎真的成了耄耋老翁,步履蹒

    跚地回到屋里。

    “爷!”院外响起羸官的声音。随之是一串开门、入室的脚步。

    岳锐旋即翻身上床,拉下一床被子整个儿盖到身上。这一次他铁了心:什么也

    不说、什么也不问,收拾收拾回城里去,以后说得李龙爷还世,派专机专列接送,

    也决不再踏大小桑园这片地面了!

    时间定在傍晚,董事会的成员上午便汇集到小桑园俱乐部,任务就是一个:修

    容整貌。毛料西服、皮鞋、领带,每人必备必穿。是三天前随同奠基仪式的通知一

    起下达的。通知的这一条后面注明:这些东西如带不来,便以自愿退出董事会和拒

    绝参加奠基仪式视之。

    号令严明,不好不遵。衣物是按照要求带来了,一律没沾身,放在包袱里提溜

    着。羸官并不责怪,让大家先洗澡理发。理发师是特意从县里请来的高手,一阵施

    展,土儿巴唧的小书记们如同换了另外一个人模子。接下才是穿西眼、打领带,练

    走路、练站坐。小书记们被折腾得汗流如雨,但人前镜前一站,呀哈!这哪儿是李

    龙山里歪七扭八的刺槐树,分明就是海南岛既标致又风流的椰子林嘛!

    “妈拉个巴子!原先总寻思咱天生地瓜秧子命,这不也成百万富翁了吗?”吴

    正山冲着镜子龇牙咧嘴。

    羸官的西服是小玉跑到城里新挑回的一套,可身如意,好不潇洒。小玉那天去

    宾馆见过山大两位副教授。请教之后,意外的是两位副教授提出,要向学校力荐,

    争取让小玉破格进山大管理系学习,毕业后还可以再回小桑园。条件是日后双方建

    立一种固定联系,共同为研讨、推广现代管理科学作出贡献。小玉好不高兴,羸官

    也为之一阵“发狂”。如今小玉只等通知了。能够实现自己和奶奶多年的心愿,小

    玉兴奋不已。然而想到要离开羸官和小桑园,她心中又时时一阵空落。因为有了这

    一层,小玉对羸官的感情比起往日,不觉又增添出几分深沉的成份。

    载着董事们的面包车来到龙山水泥厂奠基现场时,现场上已经挤满了许许多多

    群众。

    李龙山区旷古未闻的奇特事件,惊动和吸引了山区的人们。一万块钱,十万响

    花炮!起初是新奇和震惊,继之是怀疑。事件尽管从多渠道、多方面得到证实,人

    们还是怀疑。这是不是做梦发魇了?这不是哪帮小子造了瞎话,拿咱老百姓穷开心

    吧?这要是真的,小桑园的干部群众不得反啦?……眼看三辆汽车敲锣打鼓把十万

    响拉回小桑园,耳听着奠基仪式确定的时间、地点,应该说证据确凿、断无疑点了

    吧?不,还是怀疑。那汽车上拉的会不会是用红纸包的柳树枝和土坷垃?仪式上就

    真的把那三汽车一忽隆放光了?那十万响光放怕也得一天,把李龙山崩烂了就没人

    问一声?……如今来到现场,眼看人山人海,眼看山坡上搭起的高台子和横跨高台

    子的彩门,眼看被用花炮搭起的“二龙戏珠”的巨型网架和网架上、地面上点缀的

    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新花样,百分之七、八十的人们,不得不把几天里的种种

    疑惑抛到爪哇国去了。然而,另外一些人的怀疑越发加重了;羸官这小子到底想干

    什么?县里和镇里就能眼看着他这样胡作非为?会不会一刹那间传下道命令,或者

    刮起阵大风,把那台子、彩门。网架一古脑儿拆散或者刮跑?……

    怀疑!怀疑!这才是十万花炮事件掀起如此狂波大澜的真实原因!

    千载难逢的光景,谁肯错过呢?孩子们、老人们、奶着婴儿的母亲们,那些断

    言羸官是个疯子、大骂羸官是个败家子的人们,那些磨破嘴皮不肯掏一分钱腰包、

    以致使各自的支部书记哭丧着脸挨批挨毗的人们,哪一个肯错过这个机会呢?

    张聋子来了,张聋子的那帮养鸡、养蜂、养蝎子、做豆腐的伙计们来了。来干

    什么?看热闹呗!哪个有本事把眼珠子抠了去不成!

    表针指到七点一刻,面包车首先出现了。十几名小伙子一一吴正山也让人看不

    出老头模样了,排作一溜儿,雄赳赳气昂昂上了主席台。头发油亮,领带轻飏,脚

    下“嘎嘎”脆响。人们以为来了华侨或外宾,伸长脖子瞪酸眼,好一会儿才断断续

    续认出,竟是那帮土儿巴唧、让人瞧不进眼里去的小书记们。

    “哎呀!那不是俺胜利哥吗?大妈你看!”

    “胜利?我怎么认不出来?”

    “北边第三个,一、二、三!”

    “那怎么是他?他能有那么出息?”

    “红鼻子哥哥!快看,放光啦!比电灯泡子还亮!”

    “红鼻子哥哥!你蓝鼻子弟弟在这儿哪!”

    “聋子叔,快看张仁那小子!”

    “哪个张仁啊?”

    “还有哪个,被咱们毗得哭鼻子那个呗!”

    “穷烧包!穷烧包!”

    “哎,你也别说!有头发才能绾纂,这些小子们八成是靠上硬后台啦!”

    …………

    不管台下怎么看、怎么喊、怎么议论,十几个董事一排落座,好庄重自信的样

    子,好像一个个真的都成了财力雄厚的大亨。

    接踵而来的是祖远和镇委书记。蔡黑子和登海镇各村的党政首脑一溜随在后边。

    只有岳鹏程是个例外。给岳鹏程的请柬是特意派人送去的,那意味自然是在请束之

    外的了。

    几声汽车笛声响过,羸官、吴海江陪着一个人登上主席台。那人身着棕色西服,

    好不魁伟潇洒。祖远和镇委书记迎住,热情地拉着那个人的手,晃着笑着,表示着

    欢迎。羸官向主席台上的人们作过介绍,主席台上发出一阵掌声。

    “那是谁?”台下的人群被惊动了。在蓬城,有资格享受这种礼遇的,似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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