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大传》免费阅读!

秦始皇大传第31部分阅读(1/2)

作者:未知

    后宫、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在群臣和黔首心目中,她早就已是皇后,扶苏大哥也算得上是嫡出。”

    “你这个孩子怎么啦!〃赵高扳起师傅面孔训人:“总是以一些歪理来帮别人说话,真的是过年的鸡鸭不知死活。”

    “老师请讲,胡亥是怎么不知死活?〃胡亥不服平地顶嘴,这是他对赵高的老习惯。

    “古时公子都有封地,不当帝王也就罢了,总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安身立命。如今大秦已废弃了封建制度,始皇帝有子二十余人,得位者拥有天下,不得位者无立锥之地,相差何止天壤之别?〃赵高想以富贵贫贱来打动他。

    “没有关系,父皇生前所赐我庄园田地,黄金珠玉,够我和妻子几辈子都吃喝享用不完了。”

    赵高在心里想——这个浑小子既不贪图权位,又不爱慕富贵,看样子只有用生命危险来威胁他。

    他装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对胡亥说: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怕你认为我是在挑拨公子兄弟间的感情。”

    “老师,你我师徒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胡亥虽浑,倒也知道尊师重道。

    “你是否知道苏妃一直和皇后不睦?〃赵高眯起鼠眼,故作神秘状。

    “我可看不出来啊!〃胡亥惊诧地说:“苏庶母在母后生前,一直很尊敬母后,母后去世后,她每见到我,都会含泪告诉我一些母后生前的事迹,盛赞她的仁厚。”

    “女人嘛!总是会以眼泪鼻涕来做假的,〃赵高故意叹了一口气:“其实她生长子却不能立后,早已恨死了后来居上的皇后,我就亲耳听过,她背后向一些妃姬辱骂皇后,说什么其一个二嫁女人,但生前僭居皇后位置,连死后也霸住不放。”

    母亲是二嫁夫人,乃胡亥一直引以为奇耻大辱的事,只要宫中有人提起,他不将这个人置之死地绝不罢休。赵高这句话终于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气得满脸通红地说:

    “苏庶……不,苏妃真的敢这样说母后?”

    “唉,公子也不必生气了,她的儿子马上就是皇帝,你再生气也拿她没办法了。如今最要紧是如何防备她得权以后加害于公子。〃赵高看到这一招生效,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但表面上依然装得诚恳。

    “她真会加害我和家人?〃胡亥心动地问。

    “女人的嫉忌心,使她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想安安稳稳做个庶民都不可能?〃胡亥开始着急。

    “公子聪慧,该知道怎么办!〃赵高鼓励地说。

    “由我来当皇帝,就不怕他们加害了,〃胡亥自然而然得出这个结论:“但要怎么个做法?”

    “公子果然聪明过人,〃这是平日赵高教胡亥功课时的口头语,现在又顺口溜出来:“只要公子肯为,臣自然会将一切安排妥善。”

    这是赵高首次向胡亥称臣,他俨然已将胡亥看成是二世皇帝。2

    当晚深夜,胡亥将李斯召进行宫,秘密告诉他始皇的死讯,并带他到寝内悼拜始皇的遗体。

    李斯先瞻仰了一会始皇遗容,随即跪伏在地,还怕惊动宫内其他的人,不敢放声大哭,只能饮泣吞声,喃喃有如自语地说:

    “李斯本只是上蔡闾巷一布衣,幸得陛下知遇,得以位极人臣,官为丞相,爵至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本想尽一己之忠,多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不想天下假年,哀哉!”

    李斯是何等聪明人,他到达宫内,看不到一点始皇驾崩的迹象,明白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哭的话也是说给赵高听的,意思是告诉赵高,凡事都得经过他丞相这一关。

    胡亥以孝子身份在一旁答礼。

    悼拜完毕,赵高单独将李斯迎入密室,两人坐定后,李斯先开口发问:

    “中车府令是否知道胡亥公子如何替主上发丧,是先将丧讯送咸阳,还是在此立即公告天下?”

    赵高诡秘地笑着,从袖口中取出始皇赐扶苏的玉玺和书信说:

    “这是主上赐扶苏公子的东西。”

    李斯检视了玺书以后,宽慰地笑着说:

    “主上虽然一时猝崩,未来得及书完全信,也未明言出立扶苏公子为太子,但他未赐书给任何公子,而只要他命丧咸阳,并将玉玺遗赐给他,要他继位的意思很明显,尤其他身为长子,更是名正言顺。”

    赵高仍然坐在他常坐的烛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就像藏在洞内的毒蛇,你捉摸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却能看清你的任何动静。

    李斯虽然自认为足智多谋,在别人眼中也是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可是他见到赵高,心中总是带着三分恐惧。

    赵高未说话,先做他惯有的鹭鸶笑,然后才说:

    “丞相所言有理,而且丞相也是一向主张立扶苏的,可说是宿愿得偿。”

    “……〃在未弄清赵高的真正用意前,李斯不敢随意答话。

    “但是,〃果然赵高并没有等他回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丞相要弄清楚一件事,扶苏继位对丞相并没有好处。”

    “李斯承蒙主上恩遇,以一布衣不次拔擢,得到今天的地位,当然应贯彻主上的遗志,辅佐扶苏公子,〃李斯坚决地回答:“有否好处就在所不计了!”

    赵高先是嘻嘻一阵鹭鸶长笑,然后又冷哼了几声,他压低声音说道:

    “只怕是你个人单方面想得好,扶苏公子继位,还轮得到李丞相你辅佐吗?”

    “此话怎讲?〃李斯惊问。

    “我承认,主上二十多个公子中,以扶苏最为杰出,刚毅而又仁厚,能得民心,尤其这几年监蒙恬军,无论在军政各方面的表现,都受到朝中大臣称赞和北边父老的好评。修筑长城这样烦难的苦役,幸亏他调配得宜,抚慰有加,总算没有闹出像骊山那次服役者叛逃的事件。但是,丞相,你可想到与我们私人之间的利害关系?”

    赵高一边侃侃而论,一边注意观察李斯的脸色。他见到李斯一时神情数变,明白他的话已打动了李斯的心,因此他暂停说话,等待刚才一番话在李斯心中发酵。

    果然,李斯沉默不语良久,最后才挣扎着说出:

    “以古今历史来看,凡是废长立幼,违逆天命的,最后都会弄得国破家亡,社稷不安,李斯还是人,不敢做这种逆天又逆主上的大逆不道之事!”

    “唉!〃赵高叹了一口气说:“丞相怎么这样不通权变?说实在的,胡亥公子这个人也不坏啊!赵高教了他这么多年,对他可说完全了解。虽然他不善言辞,但仁慈笃厚,轻财重士,乃是其他公子所比不上的,何况他是皇后遗留的独子,也是主上生前最疼爱的儿子,丞相明白吗?主上所以迟迟不肯立太子,就是想等他学有所成,有所作为表现!”

    “这点我承认,也明白。〃李斯点头说。

    “这还有什么话说?扶苏立,你我将来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尤其是扶苏早就讨厌我们两个人,说我们一个是毒蛇,一个是狐狸,只会合起来狼狈为奸逢君之恶,只要他能登上皇帝之位,首先要开刀的就是我们两个!”

    “扶苏公子这样说过吗?〃李斯半信半疑地问。

    “丞相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总之扶苏继位,丞相和将军的位置一定是蒙毅和蒙恬弟兄二人。”

    “这我倒是相信的。〃李斯说。

    “胡亥公子承诺,只要他能继位,你的通侯位置将世代勿替,永远传下去,〃赵高装出语重心长的意味说:“丞相,现在这一刻,屠刀还操在我们手上,为什么不制人机先,反而要授刀柄给别人,听任别人的宰割?”

    李斯仰天长叹,眼泪泉水似地涌出,他叹息说:

    “时也,运也,既然命该如此,李斯还有什么话说,我一切听胡亥公子的。”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开了,胡亥笑嘻嘻地走进来。

    赵高首先参拜,小声轻呼:

    “陛下万岁!”

    李斯不得不跟着行礼。3

    三人接下去彻夜会议,得到了多项结论,其重要者如左——

    一、目前知悉始皇驾崩的,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只有三名近侍,两名宦者是赵高的心腹,那名宫女则已变成哑巴,而且限制在始皇遗体附近照顾,因此不怕走漏消息,不过要留意防范有更多人知道。

    二、因为始皇死在都城以外遥远的沙丘,为预防在北边的扶苏及在咸阳的诸公子有所异动,以及防范各地异议分子的骚动,所以不公开始皇的死讯,而命那名宫女待在輼輬车中假扮始皇,奏事、上食如故。不过为了怕泄密,对群臣宣布,始皇龙体欠安,不耐接见群臣,有事一概由丞相综合转奏,后宫事由中车府令转奏。

    三、由李斯模仿始皇笔迹拟定亲笔诏书,盖用密玺及国玺,明令立胡亥为太子。

    四、由李斯模仿始皇笔迹拟定亲笔诏书,责备扶苏在边地没有建功,反而多次上书直言诽谤皇帝用民太苛,并因不能归都立太子,日夜有所怨言,赐剑自裁。蒙恬与扶苏日久,应知其谋,既不匡正又不上报,为臣不忠,赐死,大军交由裨将王离率领。

    五、即日期程经由九原直道返咸阳。

    六、始皇遗体以薄棺装置輼輬车中。天气燠热。尸臭外泄,为了防群臣起疑,购鲍鱼一石放在车中,以混肴尸臭。

    三人会商完毕,天已大亮,胡亥向两人道谢说:

    “胡亥得以继位,全靠丞相和师傅支持,大恩不言谢,今后治理天下,胡亥年幼,仰仗两位的地方甚多。”

    李斯和赵高连称不敢,跪伏行礼参拜。

    胡亥意得志满地走了,看不出一点丧父的悲伤。李斯看到这种情形,暗暗叹息,告辞赵高回住处,犹在心中高喊,被逼上了贼船!

    他想到大秦刑法严峻,民众赋税劳役又如此重,天下民心皆怨。始皇在时,英明勤政,尚能勉强镇压。他这一死,尤其是除掉颇有改革希望的扶苏和忠心耿耿的蒙恬,让胡亥和赵高这种人来胡搞,天下会大乱,到时候还是要他来收拾。

    想到今后要听顽劣的胡亥的命令,要和小丑其面、心如毒蛇的赵高共事,他的背脊骨上像泼了一盆冷水。

    怨叹归怨叹,木已成舟,想悔已难,再想到要是扶苏立位,讨厌他的蒙家会当权,他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何况,赵高虽然狠毒,他总是个阉人,管不到宫外的事,因为自嫪毐事件发生后,始皇就定下规矩,宦者严禁参与政事,并不得封爵,今后朝政还是会由他主导,只要将赵高敷衍好,两人可将胡亥玩弄于股掌之上。

    想到日后的独揽大权,他不禁独自发笑。

    稍事休息,起床后他就以始皇的名义发出一道道诏命:

    “——命郎中左令准备行宫出发事项,三日后取道井陉、九原直道,直返咸阳。

    立胡亥为太子,并立即公告天下。

    ——派太子胡亥舍人为使者,赐书扶苏及蒙恬于上郡。

    ——通令各郡,遇蒙毅于途者,扣留之。

    李斯将所有的诏命和书信写好,送交赵高用玺发出,他自感已经变成始皇,一扫以前凡事都得请示,都得唯唯从命的郁闷。

    独裁者的味道真好!4

    太子舍人颜取,奉命为始皇帝使者至上郡蒙恬军中。

    扶苏及蒙恬开中门迎入,并摆设香案跪听诏命。

    在颜取宣读诏命已毕,将诏命交与扶苏,三人交谈了一会儿,扶苏含着眼泪送走使者,派人安顿颜取及从人到宾馆休息。

    颜取临行神情严肃地说:

    “希望公子能善以自处,让下官可以早日覆命。”

    扶苏还没说话,蒙恬却在一旁说了:

    “末将奉诏将兵权交裨将王离,交接得花一段时日,贵使奉命代护军一职,也得费点时间向公子请益,诏命既已送到,扶苏公子和我自会善自了断,贵使不必急在一时。”

    颜取听蒙恬如此说,当然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想跟扶苏商量。他虽然感到生气和不耐,但是赤手空拳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也不敢发作。

    好在颜取还不知道带来的诏命是假的,始皇尸体已发臭腐烂,否则打死他也不敢来。因此他故示大方地说:

    “那下官就静待听取公子和蒙将军的回音了。”

    扶苏和蒙恬送走使者后,回到府中密室商谈,坐定以后,蒙恬先叹了口气说:

    “张良真的有先见之明,果然出现异状了!”

    “但如今状况却和张良预测的不尽相同,父皇虽然生病,但仍然在理事,我刚才详细盘问了使者,发现不出什么破绽,而且颜取神情自然。假若有诈,他赤手空拳只带十数个从人来接收三十万大军,又能表现得如此从容镇定,那真是荆轲再世了!〃扶苏摇头叹气,脸颊上的泪痕犹未干。

    “这里面一定有诈,〃蒙恬沉思地说:“我直觉的感到其中有诈,以主上的脾气,不可能突然这样做,同时加给公子和我的罪名也太牵强,我们应该要求见主上申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主上对我是两者兼之,他要我死,我还能说什么?〃扶苏又长长叹口气。

    “张良的计划用不上了?〃蒙恬是问扶苏,也是在自言自语。

    “父皇在,你还敢以卵挡石吗?〃扶苏感到好笑,忍不住带着眼泪笑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用袖口擦干了眼泪说:“蒙兄,你知道我不是怕死,而是伤心父皇为什么会这样误会我,所加的罪名根本都是我没有犯过的!”

    “这个正如诏书上所说的,我是再清楚没有的了!主上说你日夜怨怼,我看到的是你时时自责不能讨父皇的欢心;诏书上责你上书诽谤,依我看句句都是肺腑血泪之言,〃蒙恬惨笑着说:“每次公子上书言事,主上覆书都是慰勉有加,怎么这次突然变了?”

    “唉,罢了!〃扶苏仰天长叹,指着书架上的诏书说:“书是父皇的亲手笔迹,这是熟知而且核对无误,上面盖的密玺,乃是父皇随身所携带,绝不会假手别人,也许是父皇生病,性情一时大变。”

    “蒙恬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蒙恬仍然坚持他的怀疑:“公子其实不需要这样急着死,上覆以后再说。”

    “君命不可违,父命不忍背,君父赐臣子死,还有什么可覆请的!〃扶苏掩面而泣,泪下数行。

    蒙恬满怀愤怒,但不便说什么。

    过了很久一会儿,扶苏擦干了泪,命侍仆拿来笔墨白绫,他提笔想写封信给父皇,但思绪太乱,无法下笔,最后他执笔长叹说:

    “既然已决定死了,还作什么解释?”

    他又转向蒙恬说:

    “我有一个折衷办法,不知将军赞成否?”

    “什么办法?〃蒙恬好奇地问。

    “将军暂时不死,留下向主上申覆,我一死,主上也许会醒悟。”

    “蒙恬并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糊涂。〃蒙恬仍想劝阻扶苏。

    “蒙将军,我们多年相处,情同兄弟,愿不愿意陪我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扶苏泰然地笑着问。

    “公子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摆酒为我送行!〃扶苏从容地笑着说。

    “在九泉之下,公子稍候,等我一起同行。假若真是主上诏命,我们都知道他的脾气,事情决定就不会更改。〃蒙恬也凄然而笑。

    从人品刻之间摆好了简单而精致的酒菜,两人相对痛饮。

    酒至半酣,扶苏起身向南拜了三拜,然后盘打开发髻,以发覆面,左手拔剑置在喉间,右手则紧握左手,他微笑着向蒙恬说:

    “后死责任重,除了代我向父皇谢罪以外,你还得注意,我一死,北边恐怕会乱,你得好好安抚,收拾残局!”

    “且慢,公子你不能死!”

    扶苏的话提醒了蒙恬,但等到他上前拉时,扶苏右手用力带动在手,剑深深切入喉管,一道血箭喷得他满脸都是。

    扶苏尸体缓缓倒了下去。5

    蒙恬触景伤情,不免有兔死狐悲的伤感,再想起多年来深厚的私谊,忍不住悲从中来,忘记了自己是独当一面的大军统帅,抱着扶苏的尸首痛哭起来。

    颜取得到消息赶来,自恃是胡亥亲信,又是皇帝使者,大剌剌的见了扶苏遗体不拜,反而要斩下扶苏首级覆命。

    气急之下,蒙恬站起身来怒声一吼,武将到底是武将,别看他平日尔雅俊秀,一派儒生风度,他这一吼,却是声彻屋梁,颜取吓得两腿发软。

    蒙恬圆睁凤眼,满怀愤怒地说:

    “你敢!再怎样说,扶苏公子乃是主上的长子,赐死乃是他们的家务事,公子并没有犯下什么刑法,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将公子当作死囚犯处理?”

    颜取挨骂,虽然恨在心里,却是敢怒不敢言,他只有自己安慰自己说——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迟早你还是和扶苏一样伏剑自刎,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个前途光明的人,不与你这个活死人一般见识。

    岂不得已,颜取以属下之礼向扶苏遗体拜了一拜,起来后,未等蒙恬相请,自己坐上了宾席。

    蒙恬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亲自为扶苏擦拭脸上的血迹。从人们整理好遗体,正想抬出去,蒙恬制止他们说:

    “且慢,暂时放在那里,等下连我的一起整理!”

    吓得浑身不舒服的颜取,听到蒙恬如此,心安了不少。他讨好地说:

    “下官急于覆命,有得罪之处,还望恕罪!”

    蒙恬没有理他,只顾自己喝酒。

    过了一会儿,颜取又忍不住催促:

    “扶苏公子已奉命自裁,将军将如何自处?”

    “你等得及,就在这里慢慢的等,等不及就回宾馆休息。蒙恬不是不懂事的人,知道贵使者急于覆命。”

    原本神气活现的颜取,经蒙恬一吼,早已失去了骄气,反而看起蒙恬脸色来。

    蒙恬不再言语,只是时而饮酒,时而沉思,有时站起来踱到扶苏遗体前面徘徊检视一番,似乎眼中根本没有这位御使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从人慌慌张张来报,王离将军求见。蒙恬笑着说:

    “他来得正好,我刚想派人找他,快请进来!”

    王离,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王翦孙儿,原先跟着蒙武,后来转到蒙恬部下,积功升至蒙恬的裨将,现在又奉诏取代蒙恬为独当一面的统帅,虽然一半是由于他骁勇善战,但大半是蒙武和蒙恬对他的提携。

    所以,虽然他奉诏代理统帅,脸上却充满了悲愤之情,但为顾及日后相处,他不得不先向颜取见礼,因为颜取目前是御使,紧接着就是监军。

    王离身高九尺有余(约为台尺六尺三寸),浓眉大眼,虎头燕颔,生得十分威猛。

    接着他向蒙恬见礼后就席位,脸上一副着急相,连横躺在室内阴暗处的扶苏遗体都没注意到。

    “王将军,你来得正好,想必御使另外有诏书给你,平日军备钱粮都是由你在处理,想必交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蒙恬以不经意的口吻说。

    “将军,现在还谈什么交接?〃王离虎眼已迸出了眼泪。

    他一面说话一面眼睛瞄着颜取,蒙恬明白他有紧急私话要对自己说。他站起身来,指着室内另一端的阴暗处说:

    “扶苏公子的遗体在那边,你跟我去参拜一下。”

    “什么?扶苏公子已经自裁?〃王离急得哭了出来:“看来,末将还是来晚了一步!”

    王离跪下抚尸痛哭,如此高大威猛的老将,哭得满脸泪涕纵横,就像个孩子一样。

    看得颜取也暗暗心惊,扶苏如此得军心,看来他这个继位者日子不会好过,何况扶苏贵为始皇长子,他只不过是太子胡亥的一个门客而已。他心生惧意,随之也起了退意,还是借回去覆命之际,力辞北边代理护军这项官职。

    这边蒙恬悄悄问王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他的神情如此紧张。王离也轻声回答:

    “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李斯丞相假传诏命,要谋害扶苏公子。”

    “扶苏公子已自裁而死,〃蒙恬哽咽着说:“他亲自检视过主上的诏书,盖有密玺,同时还是主上的亲手笔迹。”

    “空穴来风,末将查不出谣传的来源,可是军心已不稳,要是知道公子已自裁,末将恐怕……”

    颜取那边也在竖着耳朵倾听,虽然听不完全,也听了个大概,他面色变得苍白,背脊发凉,原先认为是轻易得来的富贵,如今才明白是个火坑,弄不好这次会将老命赔在这里。

    蒙恬和王离神情沉重地回到席位,正想将目前情况告诉颜取,只见一名中军匆匆进室来报:

    “启禀将军,大事不好!”

    “什么事这样惊惶?〃蒙恬叱问。

    “众多军民将将军府团团围住,说是要见扶苏公子!”

    蒙恬转脸看了看颜取问:

    “御使大人要不要同去看看?”

    “不要……不要……〃颜取连连摇着双手,声音发抖。6

    蒙恬和王离带着侍卫来到府前的望楼上,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四方八面包围着将军府,将整个前门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大多灵敏的民众都手提灯笼,将广场照得明亮有如白昼,还有很多执着桐油火把,更加添了群众的气势。

    最使蒙恬和王离忧心的是,在四周的阴暗里,幢幢人影,隐约看得出是众多兵卒,有骑卒也有步卒,他们和嘈杂的民众相反,静静的伫立,人无声,马也无声,即使有点人的咳嗽和马的踏蹄声,也为整个声音的浪潮掩盖住了。

    蒙恬和王离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明白这股沉寂力量的可怕,正如暴风雨要来临前的宁静。

    “这些士卒是哪个部队的?〃蒙恬大声问王离,但声音再大,王离仍然听不清。

    “末将也不知道。〃王离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凑近蒙恬的耳朵说。

    “这些兵卒最可怕,他们是民众的支援,也是群众的先锋,弄不好,带头冲杀进将军府的会是他们,〃蒙恬笑着问:“相信吗?”

    “将军的话,末将什么时候不相信过?〃王离也笑着回答。

    两人登上望楼,蒙恬对左右说:

    “将火把点旺,照清楚我的脸!”

    “将军,这样太危险,请将军三思。〃侍立在旁的中军说。

    “别多话,照我所说的做!”

    几十根火把点燃起来,将望楼照得通明,蒙恬英俊的脸庞,广场上的群众看得一清二楚,〃蒙将军到!〃再加上中军的嗓门大,一声喊叫,全场突然寂静下来,这时候才能清晰的听到阴暗处的马嘶和蹄声。

    接着群众看清是蒙恬后,全场一阵响雷似的欢呼。

    “蒙将军,我们要见扶苏公子!〃有人带头这样喊。

    “我们要见扶苏公子!〃更多的声音附和。

    “蒙将军,有人说,李斯和赵高联手要陷害公子和你,你们要小心!〃也有人这样大叫。

    “蒙将军,扶苏公子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不让他出来见我们?〃有些人直击要害地吼叫。

    提到扶苏,蒙恬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但他不能让这些群众知道,他们热烈爱戴的扶苏早已自裁身亡。

    他镇定一下自己,然后举双手要大家安静,全场也就平静下来等候听他解释。

    蒙恬放大了喉咙喊着说:

    “各位父老兄弟,不要听信谣言,扶苏公子正在和御使议事,现在请各位散去!”

    群众议论纷纷,嘈杂的声音就像一群离巢飞舞的蜜蜂,远处已有民众渐渐散去。

    突然,在阴暗的兵卒堆里有人高叫:

    “蒙将军的话是安慰你们的,扶苏公子现在说不定已自裁身亡!”

    蒙恬和王离听到这人的话,全都惊得浑身一震。

    蒙恬想起两人接诏的礼仪是在大厅,想不到消息外泄得如此之快。他大喝一声说:

    “躲在阴暗处说话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敢站出来说话?”

    “将军怎么连末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那人哈哈狂笑,随即又带着哭声说:“将军和公子千万不要上当!”

    随着说话声,一名身穿都尉甲胄的人,跃马冲出阴暗,到达望楼下面群众的最前面。在火把的照耀下,蒙恬认出他的脸,不免暗暗心惊。

    这名都尉不是别人,而是自小跟着他的蒙升,原本是他的小书童,他到军中后,跟着他做中军传令,南征北讨,足智多谋,积功升到了骑卒都尉。

    “蒙升,怎么是你!〃蒙恬叱喝:“是你在鼓动?”

    “不错,是末将为护主所做的不得已之举,末将不但策动了在这里的民众,而且已飞骑传书,通知了各军。”

    “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严重的后果?〃蒙恬又急又气,但也有几分感动。

    “还有什么后果比扶苏公子和你的死更严重?”

    “不得胡说,扶苏公子正在和御使谈事!〃蒙恬已说了谎,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

    蒙升仰天哈哈大笑,但笑声带着太多的无奈和凄厉,他含着哭声说道:

    “将军和公子都不应尽愚忠愚孝,有可靠的传言已传到各地,始皇帝早已死了,放在輼輬车上的尸体都已发臭,不得不用鲍鱼的臭味来遮盖!”

    “你是怎么知道的?〃篆恬口中如此问,心中却在盘算,假若始皇已死,他就不必这样听话自裁了,这摆明是李斯赵高的阴谋。假若真是这样的话,扶苏真的死得太冤枉!

    “可靠方面的消息,〃蒙升回答:“将军,你想一想,皇帝的座车上怎么会放恶臭的鲍鱼,这不是欲盖弥彰吗?李斯和赵高笨得可怜,将军千万不要为了愚忠上当!”

    “不管怎么说,你这样聚众闹事,该当何罪?〃蒙恬暗中赞成他,却不能不说点门面话。

    这时群众已等待得不耐烦,前面一些人开始叫嚣:

    “我们要见扶苏公子,见不到我们不会回去!”

    后面的群众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前面的人这样喊,也就跟着喊:

    “不错,见不到扶苏公子,我们就都不回去!”

    群众的呐喊声就像大海中的波涛,一波波地由前至后,再由后至前。

    “蒙升,你这样做,惹出大事来,你应该受军法审判!〃蒙恬痛心地说:“赶快带你的人走,设法要黔首散去!〃蒙恬又对蒙升大喊。

    群众听到蒙恬的吼叫,想知道他在说什么,突然又安静下来,在这种时候,寂静比嘈杂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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