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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知

    

    姑妄言第二十三卷

    钝翁曰:

    写梅生得中者,彼一生情意兼笃,并无失德。且读书一场,不博一第,何以荣其身?中而不仕,正是他之广识高人一头处。

    钟生、梅生赓和诗词,陶情山水,不过销磨岁月而已。不然,一部书他两个系正经脚se,到收场时恐太冷落,未免有强弩之末之诮。

    写赏江梅为引出郗友之故,引出郗友要明郗夫人之始末,并将充好古、杨为英收拾了去。

    钟生出京,遇荣公于张家湾;郗友进京,遇荣公于临清州。前后隐隐相对。郗友途遇荣公,为他在土山置房地流寓张本。钟悛之恶,不应有小狗子改过之儿。但钟俊之恶,自作之孽也,已报其身矣。小狗子之改过,钟越之遗德所致也。试以古人匹之,许善心为隋室忠臣,许敬宗为唐朝贼子,许远复为唐忠烈之士,三代忠佞大异。小狗子今日之事,不相类乎?

    连写易于仁、牛质家事,一结二人之案,次则逐渐结去诸人。写关爵、阎良、傅厚一段,不但是为劝醒炎凉世态中人,更见得世事变迁,小人之心肠眼孔,不可只看目前也。总是作者一笔不肯放松,一人不肯漏去。

    李贼之死,虽不足尽其罪,亦可稍快人心。

    写弘光、马士英、阮大铖三人,照应第一回内,神谓燕王云:“上天已生圣人,神器已有所归一语”。今看他们所做所为,正可谓为大清驱民者,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也;为大清驱明者,弘光、马士英、阮大铖也。

    钟生坚辞马士英之召,又劝贾文物不受职,不但见他有识,足见那时已非世界矣。

    姑妄言卷二十三

    第二十三回  梅孝廉决意辞名      钟员外无心逢侄

    附      易牛两富翁报应一生刻  弘光一庸主断送半壁金瓯

    话说崇祯壬午之秋,梅生得领乡荐,钟生同宦萼、贾文物、童自大约公贺同过了。钟生既系故j,又是至戚,等他公事毕后,又来s贺。饮酒之间,钟生道:“吾兄高捷,弟喜之yu狂。但喜中又微有些不足之处。”梅生道:“莫非弟侥幸后有开罪于长兄处么?”钟生道:“非此谓也。弟与兄自y至壮,无一月不相聚数次,契厚之情,诚所谓异姓骨。后因弟恋着**肋微名,在京数载。虽梦寐之中,未尝不以故人为念,谅吾兄自有同心。后被放归来,复得与吾兄盘桓,方惬愚怀。今兄高中,明岁春闱得意,杏苑看花,游宦都门,又不知j年分手,始获再晤。正是古人所谓:

    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j时为弟兄。

    况弟与兄俱鲜兄弟,故鄙心未免有恋恋耳。”言毕凄然。梅生大笑道:“兄以弟明岁还北上么?”钟生道:“吾兄今既折桂,明岁定赴琼林,焉有不去之理?”梅生道:“弟连今岁这一番都是多举的。弟与兄y年同笔,观诸子皆已释褐。惟有弟这一领青衿,他恋着我再不肯去,弟前入场时,主意已定,已将酒果祭过他,替他送过行了。倘得侥幸,也与他永别。即落孙山,亦与他永辞了。今幸叨一第,只算把读书一场的债负结过就罢了,还想甚么功名富贵不成?兄看今日这局面,尚可求仕么?,国家已如垒l,若一入仕籍,竟去和光同尘,尸位素餐。又无此千重面甲,要呈身报国。上言得失,兄就是前辙了。设或竟言听计从,恐大厦将倾,非一木所能支。前日有一敝友自都来,携得有逆闯檄文,弟不能记忆全抄,内中有数语道:

    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s,比党而公忠绝少。甚至贿通公府。朝廷之威福日移,利入戚绅。闾左之脂膏尽竭,公侯皆食。纨k而倚为腹心,宦竖悉龁糠,犬豕而借为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

    此数语切中时弊,不可因人废言。吾兄试看今日之域中,恐非明朝之天下矣,尚何仕为?弟从此与兄徜徉山水,做一对潇洒闲人。虽不能效唐六如、祝枝山二位先生玩世的高致,且免于流俗,脱乎污世。世间事总不要管他,了此余生罢了。”钟生大喜。此后果然他二人无三日不相聚,无十日不同游。城中则冶城、钟山、狮子山、清凉寺、黑龙潭、桃叶渡、史家墩、秦淮河、**鸣寺、朝天、紫竹林、虎踞关、铁塔寺、小桃源,城外则牛首、祖堂寺、献花岩、天龙寺、雨花台、长千里、半山园、灵谷寺、栖霞岭、木末亭、紫金山。凡是有名古迹,尽去游赏,流连终日,皆有留题,也不能尽记。

    他二人游倦之时,或钟生到梅生家,或梅生到钟生家,不过是羹菜壶酒小饮,赓诗围棋说剑,别有幽趣,不可共俗人言也。也时常与宦萼、贾文物、童自大相往来。与他们相聚,就不是这个措大的雅淡风味了。无非是大饕膏饮,击鼓c花,豁拳行令。再不然就是梨园搬演,杂耍打跌,乒乒乓乓,一味热闹而已。钟梅二生是不耐频剧,然都是至亲,不好却得,也只得随着逢场做戏。

    一日,梅生到钟生家来,二人上斋共酌。偶然落下雨来,钟生道:“此所谓下雨天留客了。”梅生笑道:“但恐天留人不留耳。”钟生也笑道:“这两句俗谈,竟有一个念法甚妙。道是:

    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

    可新异否?”二人抚掌大笑。钟生道:“吾兄今日在此,我二人抵足共榻,清话一宵罢。”梅生道:“这是极妙的了。”洗盏更酌,衔杯赏雨。钟生道:“我二人何不以雨窗共酌为题,各赋一律。不拘五言七言,后成者罚一巨觥。兄意何如?”梅生道:“兄既有此高兴,弟敢不勉强从命,以步后尘?”钟生取过诗弹,递与梅生,拈了斋侪怀偕四韵,道:“用此四韵,不必拘次,任人各用可耳。”遂分了笔砚。

    钟生想了一想,一挥而就。看梅生时,也作完了。彼此互相请教,钟生先看梅生之作,是一首五言律:

    清风来北牖,细雨酒幽斋。

    座内惟知已,饮中无俗侪。

    豪y添逸兴,看剑壮雄怀。

    心地问高士,肥轻非所偕。

    钟生看了,道:“珠玉在前,令我形秽,小弟罚一杯。拙作不看罢。”梅生道:“弟不过是抛砖引玉,吾兄恐形我之丑,所以不肯赐教之意耳。”钟生递过,梅生看道:

    闲倚芸穿对旧侪,何求难助隔天涯。

    纷纷细雨c诗兴,pp飞花壮酒怀。

    说剑昂藏低宇宙,谈诗密迩小书斋。

    高歌畅饮烧银烛,笑傲王侯非所偕。

    梅生道:“观兄佳作,弟真献丑了。”彼此奖逊了一番,重复又饮。钟生道:“弟今日与兄做个竟日之乐。弟方才想了十二个字,乃人生之所必有者。我与兄各拈六字,每字任意作一小词,先成者敬一小杯,后成者罚一大杯。何如?”梅生道:“弟焉能与兄为敌?若如此,弟就要酩酊了。先后皆用小杯,但分敬罚之名为优劣罢。”钟生道:“就如尊命。”遂将贵、富、寿、衣、食、奢、吝、酒、喜、怒、乐、愁十二字录出,搓成团,放在案上。梅生拈得贵、富、食、吝、愁、乐六字,那六字不消说是钟生的了。

    钟生掭笔拂纸题寿字,道:

    一世浑犹春梦,日月如梭飞动。老健j多时,二竖傍人胡閧。堪痛,堪痛,纵到百龄何用?  右调《如梦令》

    梅生题的是贵字,道:

    官将相,位侯王,声势豪华世罕双。一旦到头春梦觉,金章紫绶两茫茫。  右调《捣练子》

    两人看毕,各饮了一杯。钟生心有所触,援笔一挥而成。道:“请教。”梅生才在思索,见他已成了,笑道:“弟罚一杯。”方接过一看,是一调《浣溪纱》,题衣字。

    罗绮轻裘称裁,夏凉冬暖任心怀,是他顽福自应该。

    露肘捉襟褴褛态,先贤曾历不须哀,皆由前定命安排。

    梅生道:“且敬兄一杯。俟弟完了再领罚。”钟生饮酒,梅生捉笔写了递与钟生,道:“小弟是一调《忆王孙》,题的是富字。”钟生看道:

    堆金积玉费辛勤,美酒羊羔日夕亲。绣榻罗帏佳丽呈,任强横。无奈时光不让人。

    钟生道:“兄之佳作,可谓后来居上了。敬f,敬f。”梅生笑道:“谬奖,谬奖。”大呼:“斟罚酒来。”小厮斟了送上,梅生接酒在手,想了想,一饮而尽。搁下杯,即举笔,顷刻题就。钟生也连忙写完了。先看梅生的,是食字的《菩萨蛮》一调。

    食前方丈杯盘列,炰羔脍鳖华筵设。五鼎款嘉宾,大烹皆八珍。恣情贪饱餟,适口诚堪悦。鼠腹易充盈,h齑亦饱人。

    梅生看钟生的,题的是奢字:

    挥金似土逞豪强,宝马尽银妆。俊仆豪奴罗侍,美艳列成行。衣锦绣,食馨香,卧牙床。百年岁月,三万时光,瞬息无常。  右调《诉衷情》

    梅生道:“兄把这奢华中人说得冰冷,弟因此感动这些鄙吝的人,成了一调《丑奴儿令》,一笔挥完。”钟生道:“弟认罚。等我写了,一齐饮罢。”遂题了一调《卜算子》说吝字。二人分看,梅生的道:

    一生贪鄙惟堆积,衣食难周。聚敛持筹,终日营谋只是愁。任凭笑骂看财卤,总不知羞。一旦休休,枉为他人做马牛。

    看钟生的酒字道:

    一醉解千愁,妙处无过酒。事大如天醉亦休,不必拘升斗。称做钓诗钩,又调驱愁帚。不饮旁人笑我痴,乐趣君知否?

    梅生道:“兄之尊作,高出弟万万,真令我甘拜下风。兄之敏思,岂逊于弟?有此妙想,故不肯c率下笔耳。”斟上二杯,两人同饮。各有所思,梅生道:“我每人只得二题了,完了一齐饮罢。”钟生道:“兄言甚妙。”梅生题的是愁字,道:

    潇潇苦雨,旅客无资斧。囊罄h金遭贫,曲尽衣衫褴褛。终年九食三旬,那堪仰面来人。破户败庐风雪,孤衾独对残灯。  右调《清平乐》

    题乐字的《秦楼月》一调,道:

    j良友,论文斗酒诗千首。诗千首,春风秋月,问花寻柳。青山流水迎牖,渔鱼载酒耕南亩。耕南亩,高歌一曲,和声樵叟。

    又看钟生的一调《好事近》题喜字,道:

    堂上老人春萱,百岁犹然康健。遭际升平时候,得亲心欣忻。q孥贤孝善承欢,儿孙尽良善。但愿斑衣戏彩,富贵何须羡?

    看他怒字的《谒金门》一调,道:

    人情薄,附势趋炎逢恶。覆雨翻云随意作,善良遭侮谑。误国j邪凶n,悍f强奴如锷。发指冲冠牙尽嚼,目光如炬灼。

    二人看了一遍,互相赞扬。谈笑了一回,又饮了数杯。不觉漏下三鼓,也都有了j分醺意,方同榻而卧。

    次日,梅生别去。不多时,又是除夕。过了元旦,到初四日,钟生请了梅生来同饮春酒。钟生道:“新年俗例,彼此都要互相邀请。终日饕酣酒食,未免为梅花所笑。弟久慕江梅盛迹,因无伴侣,未得一游。不知兄可有此高兴,我二人去做番冷淡生活,暂脱酒地狱之厄。兄意何如?”梅生道:“妙甚,妙甚。弟生于斯,长于斯,痴长四旬,闻江梅之盛久矣。年年想去一游,未得其便。兄若有此雅兴,弟当趋陪。还有一件,我们不必拘拘定要去看江梅,随处有可游赏之地,就盘桓一两日,索过了元宵回来,便觉清静。”钟生大喜。

    二人坐两乘小轿,携了三四个家僮,叫人担着行囊食盒。出了仪凤门,到天妃,在大殿上赡妃子圣像。妃姓林,四海总神,沿海诸郡县咸祀之灵显特异,故人多致敬。在大殿看了看永乐时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带来四个碧玉磉香柱,又看了殿后那块天然玉磬,晴则燥,则滴水。此乃燕王篡位之后,特差郑和下海,以觅玺为名,实物se建文。郑和访觅无迹,顺便带回者。又到净海寺,问住持僧要出那一堂白描水陆来看了。真画得面目如生,神情似活,其细如发,竟不知谁人手笔。又到寺后三宿岸小饮了一回。这是宋朝韩蕲王围困金兀术在此宿了三夜,有j民王志教他掘小河乘小舟遁去,故有此名。二人谈论了一会兴亡往事,看看日暮,就在寺内住了。

    次日早饭罢,叫取了j钱香资送了和尚。起身,将午到了洪济寺,拣一处僧房作寓,次日方去游赏。那梅树是数百年古物,也不知始自何代。大者有数抱,小者也有两三围。有亭亭独立的,有垂偃如盖的。有斜欹的,有侧卧的。有三五株相聚一处的,有一二株独立稍远的。正开得烂熳,远远望之,竟是数百棵玉树,香闻数里,游人如蚁。

    他二人拣了一丛四五株之下,铺坐饮。香气馥郁,沁人肺腑。气爽神清,乐难言喻。又见那来赏玩的人,也有乘轿来者,也有坐船来者,也有徙步者。都携着春食盒,还有一种携撂春盛者。也有雅俗,也有男nv。但这fnv们穷人家如何来得起?都是富贵人家闺秀。他恐男nv混杂,也拣那数株梅树相聚之下,都解下绣裙来,连结了系于树上,做了帏帐,在内中饮酒赏花。还有挟j来游的,还有带着清唱来的。丝竹管弦,商迭奏,又是清幽中的一番热闹,真是第一赏心的妙境。钟生道:“三十年来闻说江梅之妙,若非今日一游,j负梅花。”二人赏玩了数日,又游了游燕子矶,看了一番江景,正下山来。

    到关帝庙前,只见一群人围着,钟生同梅生也近前一看。地下跪着两个花子,一个没了鼻子,一个瞎了双眼,一腿臁疮。有一个人穿得也甚齐整,是个买卖人的气象,尽着踢打那花子。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奴才,你做了这样伤天理的事。只说你长远躲了,一般的今日遇见了我。你做了这丧良心的事,今日也到了这个样子,真是现世现报了。你只把我家的人还我个下落就罢了。”一面说着,一面打。那花子只是喊叫,并不说甚么。那人道:“你这奴才,问着你不说,我就罢了不成?我送你到了衙门夹起你来,看你说不说?”那花子打急了,说道:“是我一时吃了狗屎,做错了。你如今就把我打死了也没用,你子是我卖到外路去了。”那人道:“卖与了甚么人?”花子道:“卖与江西巡抚荣老爷家了。”那人道:“我不信,你如何就卖到他家?”花子道:“现有媒人,这个可是说得谎的?”那人忿忿的又打了两下,道:“我不同你讲,告了下来,凭官处治。夹着你这奴才,追着媒人,自有个的实下落。我且寻了地方总甲来,把你两个奴才j付明白,我再去呈状。”转身就走。

    钟生听见话话有因,叫家人撵上那人,请他来说话。那人正走,听得后面叫道:“那位爷站站,我家老爷请你说话。”那人听见,连忙回身道:“是那位老爷?叫我说甚么?”家人指着钟生,道:“我家老爷姓钟,是刑部员外。”那人住在同城,岂不知道?忙走回j步,到钟生面前。钟生与他拱拱手,他不敢回礼,但躬身道:“小人不敢。请问老爷呼唤,有何吩咐?”钟生道:“兄上姓?”那人道:“小人j姓郗,名友。”钟生道:“方才兄打的那人是甚么人?姓甚么?”郗友道:“那个瞎子叫做充好古,当日小人的子不幸嫁了他这个下流奴才,一生酷好pg,把家俬花尽。后来厚上了一个兔子,叫做杨为英。他没有钱使,小人外边去做买卖不在家,他竟公然把小的子卖掉了。那个臁疮腿没鼻子的花子就是他心ai的杨为英了。小人后来回到家中,听了这话,要去告他。他不知如何知觉,把间破房子卖了,两个就一齐逃了出来,躲了这十多年。不知j时害天报疮,弄成这个样子。小人今日来看看江梅,偶然遇着这两个奴才。虽然他瞎了眼,声音举动还影影认得。他今日到了这个地步,也就算现报在眼了。但不知舍下落,所以要呈官追出个底细去处,小人好寻了去看看,以尽兄之情。”

    钟生听了这话,方明郗氏到荣公家的缘故。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笑道:“兄不必着急,今的始末原由,我尽知道。我曾会见过两次,我替兄报个喜信罢,不必与那下流奴才较论,也不必惊动官府衙门了。”那郗友惊道:“老爷贵人,如何得知舍下落?”钟生道:“这话说起甚长,此处也非说话之所。兄同我到敝寓,细细奉告。”郗友同钟生、梅生步着到洪济寺来。

    钟生向梅生道:“这件事弟中胡涂了这些年,今听得郗兄说这些原委,方才明白。”梅生道:“从不曾见兄提及此事。”钟生道:“连j内跟前,弟皆不曾说。”说话之间,已到了寓处。

    携手共入,让坐。郗友道:“小人怎敢坐?”钟生定拉他坐了,道:“兄如今是一位夫人的令兄了。”郗友笑道:“老爷这语甚奇,舍焉有这样的福?”钟生笑着道:“兄疑我是说谎么?我当年做秀才时,在这位梅兄府上会文,回来途间遇雨。天又晚了,只得在一园中棚下暂避。”遂将郗氏投水起,怎样救他,次日送他衣f盘费。后来只说兄八月内回家,令就有靠了。接着那时我侥幸得中,忙忙碌碌,所以我就不曾去看。又把出京到了张家湾,如何遇见,如何相待,怎样承他夫f二位盛情,如今侍郎夫人难道还是假的?幸亏今日遇我。若到了官,审出由。再行文到荣公处,说是有夫fnv,令一位夫人,岂不削了面p?况且令甥也生了j位。郗友听说,欢喜真说不尽,忙跪谢钟生道:“真大恩人。若不亏老爷救拔,舍焉有这一步?”钟生忙扶起,大家又谈了一会。郗友告辞,满脸喜se而回。钟生送了出来,只见两个小和尚跑来,道:“方才两个花子不知为甚事跳下江去,连泡儿也不见冒一个,就不见了。好些渔船救了一会,总不见影儿。”钟生向郗友道:“也就足以泄舍之气了。”郗友别去。

    钟生与梅生次日到燕子矶山顶上亭中坐下,俯瞰大江,见一群少年弧矢,赌饮江岸。内有一生,百发百中,满座倾倒。忽见一摇船客从而观之,叹道:“善则善矣,惜乎未尽其神也。”那生愠而弓进曰:“请尔试之。”摇船客令立十竿于百步外,引彀大呼道,中某节,百矢无一虚谬。诸少年大惊,邀上座,遂取觥自酌。钟生遥见之,知为异人,邀之上山同饮,请述姓名。彼大笑道:“吾摇船客耳,有何名姓?”豪饮了数觥。见钟生的小童着笔砚,他立起取笔在手,蘸得黑浓,向壁上大挥道:

    一叫苍天一抚膺,可怜功业已无凭。

    吞声泣尽伤心泪,赢得霜ao两鬓增。

    其二:

    一叶长江万里浮,填空有半天愁。

    痴心想望h河水,逆向昆仑西北流。

    其三:

    自嗟无地可依栖,只合孤舟东复西。

    怪杀伤心堤畔树,年年春暮子规啼。

    题罢,掷笔,如飞而去,迨呼不顾。到江畔,跳上小船,放于中流,不知所往。二生不胜叹异,虽知其为隐君子,恨不识其姓字。钟生、梅生又游了两三日,也兴尽而返。不由旧路,就进了观音门,又看陈妙常nv贞观故址。进了神策门内城,又到古宁庵、紫竹林二处,游赏了两三日。这两处都修枯禅的真僧,一个吃酒的混帐和尚也没有,甚是幽雅。正合了古诗两句,道: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他二人也合了两句,道: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二人途中分路归家。正值大雪弥漫,钟生在轿中,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到家中不远,见一群人围在街上,不知何故。看时,都是左右街坊,忙叫住轿。那些街坊上人先不防是他,见他下了轿,都躲避不及,上前道罪,道:“不知老爷驾到,失于回避,多有得罪。老爷贵人,大下着雪,就坐着过去也罢了。”钟生道:“列位是甚么话?都是好街邻,这可使不得。列位,这样大雪在此有甚么贵g?”内中一个姓金的,名叫金德,是钟生紧邻,上前答道:“不知何处来了一个花子,冻死在这里。是我们地方上的事,所以同在这里看看。”钟生忙问道:“竟死了么?”众人道:“才他的口,还有些温热。但谁敢担这g系,抬了家去救他。只好看着断了气,报官去罢了。”钟生听了,艴然变se,道:“岂有此理?救人一命,莫大功。况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那里有个见死不救的理?”遂吩咐家人道:“你们同轿夫快把这个人抬了回去。”那家童上前一看,道:“这个样子是活不得的了,何苦抬个死人到家去惹是非?”钟生喝道:“胡说!就是死在我家,众位高邻都是证见。难道这样一个人,还怕人说我图财害命不成?他就死了,我与他一口棺材埋葬了,也是一点仁心。”众人道:“老爷的恩德,这是极好的事。”众街坊巴不得要推g净,向轿夫道:“你抬着老爷的轿,我们帮着送了这人去。”众人上前抬了那乞儿到钟生家来。

    钟生也不坐轿了,随众人踏着雪,步了来家。把他抬到一间小房内,放在一张床上。众人作别去了。钟生家人替他掸净了雪,叫取了副铺盖来与他睡下,烧了些姜汤灌下。睡了好半日,渐渐苏醒过来。钟生大喜,忙叫取了热酒来,叫他吃了两钟。又煮了稀粥,叫他吃了半碗。钟生吩咐家人照看着他,然后回到上房去安歇。

    钟生见了这乞儿,就像至亲骨一般,由不得心里惦着,再睡不着。天才微明,就叫人煮粥与他吃,亲自又起身去看,见他动得些了,叫家人取了两件绵衣,一条绵k,与他穿上,还叫睡倒。

    扶养了两三日,那乞儿已好了。他原没有病,不过是冻饿坏了的。得了这j日的饱食暧衣,屋里大盆火生着,暧气腾腾的,自然就好了。那日钟生来看他,他慌忙爬下床来,跪叩谢道:“小人已是死了的,蒙老爷天恩救拔,杀身也感报不尽。”钟生拉起来,道:“你姓甚么?是那里人?为何就到了这个地步?”那人见问哭着说道:“小人姓钟,就是本京人。原也是个好人家儿nv,祖上都是诗礼人家。因为自己不长进,自y贪赌好吃才到了这个地位。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人的。”钟生听得他是同姓,又觉得他彷佛当日哥哥的形状,心有所触,忙问道:“你可有父母么?今在那里?”他听见问这话,越发大哭起来,答应不出。钟生道:“问你缘何不说?”他方道:“老爷若问到这上头,我越发该死了,所以不敢答应。”钟生道:“你只管说。”他道:“我父亲原在此处住,后搬到清江浦去开店。为了一场人命,把房子也卖了,才救出命来。小人不成器,赌输了没得还人,将父亲的j两银子输了,不敢回家。遂投了一个四川丰都县姓顾的四衙,跟了去。这些年顾四衙又死了,小人空身出来。j千里奔到这里,想到清江浦去,我又不敢见我父亲。在这里要寻我的一个叔叔,总问不着。年程荒旱,j个钱用完了,衣f也当卖吃了。后来没法,只得讨饭。谁知连饭也化不出来,所以流落到这个田地。肚里空着,前日遇那场大雪,故此就冻倒了。要不是老爷的天恩怜救,小人此时也喂了猪狗了。”

    钟生见他说的与向年嫂子话相近,忙又问他道:“你叔叔叫甚名字?他做甚么事?”他道:“我的那叔叔比我只大三四岁,离他时,他才十来岁,我只七八岁。如今就在眼前也不认得,也不知他做何事业,所以找寻不着。他的名字我常见爹妈说,他在城外公家读书。叫做钟情。”钟生听说,知他是小狗子了,却不认得。又问了一句道:“你父亲叫甚名字?你母亲姓甚么?”他道:“我父亲叫做钟悛,我母亲姓鄂,我叫小狗子。”钟生上前一把抱住他,哭道:“我的侄儿,我就是你亲叔叔钟情了。”小狗子把他看了一看。重复跪倒,叩了j个头,放声大哭了一场。

    钟生把他拉着到了内里,指着钱贵,对他道:“这是你婶娘。”他也叩了头。又指着代目,道:“这是你小婶娘。”他又要叩头,钟生拉住道:“作揖。”他把手一揖。又叫了钟文、钟武来拜见了哥哥。然后叫他坐下,问道:“你父母如今可知道怎么样了?”他又哭起来了,道:“侄儿不肖,自从出来,如今已十多年了,并不知父母音耗。”钟生也流着泪,将他上京会试时,遇见鄂氏已嫁了何家,并他父亲已死了,无力买地水葬的话对他说了。那小狗子听了这话,站起来向着墙尽力一头撞去,血流满面,倒在地下。

    钟生惊得忙抱住,叫道:“侄儿,你快醒来。”叫了有多声,只见他喉中声响,总不做声。钟生要热水,钱贵忙递过。撬开牙灌了j口,听得喉中一声响,吐出两口鲜血,大哭道:“侄儿此刻就死已是迟了。叔叔不杀我,还救我做甚么?”钟生哭道:“那是你y年无知,你如今就死也救不转你父亲了。你若能改过自新,你父亲也就瞑目了。”劝抚了一会,替他把血拭了,包好了头,扶他起来。叔侄二人悲悲切切,连晚饭都没吃。

    过了一夜,次日,叫他洗浴了。钟生取出自己一身新衣,叫他彻底更换。这日梅生来,闻知他们叔侄相逢,约了宦萼、贾文物、童自大公分来贺。钟生领着小狗子都去回谢,又请酒,也闹了数日。

    钟生每日留心看侄儿可能改过,见他时常提起父母来就暗暗悲啼。钟生甚惨然,知道他有自悔之意,心中暗喜。又暗地吩咐钟用,叫诱他外边去戏耍,他总不听。后来多次了,他怒起道:“我是要该死的人,叔叔把我还当人看。我再有丝毫不成器,不但叔叔杀我,我父亲灵自然就杀了我了。再要来这样引诱,我就告诉叔叔与你了不得。”钟用复了钟生,钟生又悲又喜。喜的是侄儿改过,将来可以接续哥哥一脉。悲的是侄儿虽然会着了,但哥哥已没了,嫂又嫁了人,一家永不能再会了。

    过了j日,钟生替他起了个名字,叫做钟自新,字又新。又迟了两个月,钟生叫媒人替他寻媳f。他知道了,对钟生道:“侄儿蒙叔父收养,侍奉一生,再不娶f的。”钟生道:“这是何故?”他又哭起来,道:“我父亲因我气死,母亲因我死无依,方才嫁人。侄儿若是长进,父亲末必得死。就是父亲病故,有我养活,母亲也末必改嫁。想到这里,恨不得自己拿刀割出心来。侄儿如今死有余辜,还敢望娶q生子的受用么?”说着流泪不止。钟生也滴了j点泪,正se道:“你说的固是,但你父死者已不能复生。你可知道书上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不娶q,岂不绝了你父亲的后嗣,这是因小而废大了。”他又哭着道:“叔叔教导,侄儿焉敢不听?但是我父亲虽不能复生,我母亲如今现在人家,不知作何光景,我忍心在这里快乐么?”钟生叹了j口气,道:“好,好,你的意思怎么样?”他道:“侄儿想要去祭奠祭奠父亲,看看母亲的光景,回来再做商议。”钟生道:“这是极好的事,我成你的孝思。”遂取出二十两银子递与他,道:“你拿去做盘缠。”他道:“那里用得这些?四五两银子就够了。”钟生也是试他,看他见了银子拿他花费不花费的意思。见他说多,也不好收回。便道:“你母亲嫁的那家也甚贫穷,你用不了的,就与了你母亲罢。”钟自新见叔叔说得关切,也就收下。

    第二日天未亮,他就来辞叔婶。钟生又叮嘱早回,他起身去了。过了二十多天,钟生在房中向钱贵道:“此处到清江浦不过有五六天路程,往返半月余就够了。他如今去了许久,还不见回来,不知何故?”

    过了j日,只见钟自新面带喜se进来,向叔叔婶母作揖。钟生问道:“我正在这里念你,你回来了。你母亲可好么?”钟自新道:“母亲同侄儿回来了。”钟生惊问道:“他在人家,如何得同你来?”他道:“侄儿到了那里,找着了母亲。那继父已死了两三个月,母亲正孤身无依靠。侄儿祭了父亲,带的盘缠多了,又替母亲旋制了j件衣裳,所以耽迟了日子。雇了一只小扬州划子到了仪真闸上换了满江红,同母亲来了,现在旱西门外石城桥泊着。”钟生道:“既然来了,你为何不同他来家?”他道:“母亲说他曾嫁过人家,不知叔叔许回来不许,因此不敢同来。”钟生道:“这是甚么话?你母亲当日也是万不得已。今日既来,焉有不来之理?”遂叫家人雇轿夫抬轿,随侄儿去接。吩咐备下酒饭。

    不多时鄂氏到了,钟生率领着钱贵、代目、两个儿子都接到厅上。进来哭了一场,然后见了礼。众人见鄂氏时,两鬓斑白,已是老媪了。大家诉说j年的往事,然后安席接风,欢聚饮酒。钟生收拾了一个独院三间,原是小厅,间隔了与他母子同住。又与了鄂氏一个小婢,又派了两个仆f轮流供送茶饭。

    梅生知他嫂侄重圆,知会了宦贾童三人,李氏、侯氏、铁氏、富氏都来看贺,钱贵留下酒饭,钟生着钟自新进来谢了四位亲家母。李氏因问鄂氏道:“令郎可有了亲事没有?”钱贵接着道:“还不曾有岳家,正叫媒人替他寻着呢。”富氏道:“我倒看见一家有个好nv儿,生得贞静贤淑,模样又g净,我去提了看。”钱贵道:“这好极了,但不知是谁家?”富氏道:“原是我家门下鲍信之,他如今不做了北捕厅通判了吗?他的娘子请我,有他一个嫡堂小姑陪我,我说的就是他。他的亲哥哥是个秀才。”钱贵忙下来,斟上了一钟酒敬富氏,又拜了一拜,笑道:“全仗鼎力了。”富氏回拜,笑道道:“事还不知成与不成,我倒先吃了媒酒。”钱贵道:“亲家去说,再没有不成的。”天晚散去,钱贵对钟生道,钟生闻之甚喜。

    次日,又亲去托贾文物,贾文物也允诺。他夫q二人商议了一番,去请了含香妯娌来当面讲。遂差人去请鲍大二二位闲叙。请了来,饮酒中间,富氏提起这门亲事,含香满口应承,贞姑道:“回去同丈夫商议回话。”晚了辞归。

    次午,含香打发一个仆f来说:“亲事允了,请钟老爷这里着人到二房去求便成。”贾文物遣人与钟生说知,钟生知道邬合与鲍信之是故j,请了邬合来,烦他去求。鲍复之允了,钟生择日行聘,又选吉辰娶了进门。果然好个媳f。他是自y跟着贞姑陶冶出来的,知文达礼,十分贤孝。

    鄂氏得了这样个好媳f,喜是不消说,倒像个婆婆一般疼ai他,就是钱贵、代目也着实疼他了不得。一家和美。钟生敬这鄂氏,还是以长嫂之礼,并不以另嫁过的人待他薄情。ai这钟自新媳f如亲儿媳一样,钱贵与鄂氏妯娌也甚亲热。钟自新不但能孝顺母亲,他孝敬叔婶如同父母一般,疼ai这两个兄弟无比,真可谓败子回头金不换。

    钟生见侄儿如此老成,心中大悦,把家务全j付与他。自己无事只看书或赋诗,高兴了约梅生同去陶情山水,俗事总不经心。钟自新也不负叔叔所托,把家中料理板板策策的,甚有次序。

    钟生一日在家,正同侄儿闲话,忽门上传进有个姓郗的人求见。钟生知是郗友,叫请了进来。到了厅上,郗友叩谢,钟生忙还礼不迭。郗友道:“怎敢当老爷这样过谦?”定要请起。钟生决乎不肯。方一齐起来,作揖坐下。郗友道:“前幸遇老爷,小人次日就当来叩谢,恐老爷尚未回府。因有些要紧事件,往杭州去了许久。昨晚到舍,今日特来奉叩。”钟生道:“岂敢有劳台驾?我们都系相与间,兄这等称呼太谦,就不是了。”郗友袖中取出个礼单来递上,道:“不堪微物,孝敬老爷赏人罢。”钟生接过一看,都是上样食物:

    金华火腿、绍兴笋鲞、松红糟h雀、鲈鱼、江糟鲥鱼、炙鲚、衢州橘子、湖州酒杨梅、台州天摩笋、蜜浸雕枣。并惠泉酒之类。

    钟生道:“如何敢当这样厚ai,决不敢领。”郗友道:“舍蒙老爷再生之恩,万分不能报一,只不过聊尽鄙心。老爷要不收,使小人愧死了。”钟生推辞不却,然后道谢收了,抬了进去。因问道:“兄近年作何贵g?”郗友道:“当日原在外边作些买卖,数年来因湖广沿江一带流寇纵横,反以不敢远出。只在家株守,不过苏杭近处走走罢了。”钟生道:“兄若无事,何不到都中看看令?”郗友道:“小人也有此想。”钟生道:“兄为何还是如此称呼?只做朋友相称才是。”郗友道:“承蒙老爷见ai,斗胆了。晚弟倒要去看看,但恐荣公位尊,难得见面。倘或一时不认起来,徙费了往返盘缠。辛苦还是小事,仰攀豪贵亲戚,不遇而归,回来有何颜面以见亲友?所以yu前又止。”钟生笑道:“兄所虑乃势利中之常情,但荣公令决不是那种人。弟不过些须的微情,令夫人尚念念不忘,荣公尚如此相ai,而况兄骨之间乎?且令甥今年已十数岁了,焉有不认之理?兄若果然要去,弟有一字问候荣公,内中再致一函候令夫人,备言兄去探亲的话。兄到那里,先烦人投入。若令见了,自然请会。”郗友大喜,称谢不已。

    钟生遂同他到书房坐下,写了一封候荣公禀启,并那郗夫人小启一封,也装在一处封了。押图书用了,付与郗友,道:“素常山东一带土贼窃发,行旅甚难。兄不若搭船,自运河而去,庶可放心。”郗友道:“承老爷盛ai,敢不遵命?”辞了回来。过了j日,收拾齐备,搭了一只长船行客货船进京。

    行将及一月,到了临清等闸。船中无事,上岸走走,有两箭之遥。过了闸口,见数只大座船也泊在那里,船头上竖着两面奉旨荣归的金字大牌,吹吹打打,十分热闹。郗友正站住了看,听得傍边一个人道:“这不知是那位大官府荣归故里,这般面。”又一个道:“我才在闸上听见闸官齐集人伺候,有礼部侍郎荣老爷,是湖广人,告病回籍的船要过闸。”郗友听了,心下一惊,道:“此人莫非就是我子的丈夫?”

    正在踌躇,只见船上摇摇摆摆走下一个面管家来。郗友上前陪着小心问道:“请问大爷,这位老爷荣归,可是原任做过江西巡抚的?”那人道:“可正是。你问他怎么?”郗友满心欢喜,答道:“有南京住的原任邢部钟老爷有书问候老爷。我正要进京,不想在这里遇见。”那人道:“既有钟老爷的书,拿来,我替你投进去。”郗友道:“书还在船上,大爷略等p时,我去取来。”忙回到船上,换了一身新衣f,取出书子,到船边递与那人。他道:“这是夫人的坐船,你还远远站着,不许你近前,等候回话。”郗友便退回些立住。

    那家人将书拿上船去,到舱门口禀了,仆f接入,呈与荣公。荣公拆开一看,是一封问安并谢向年厚家的话。又一个小封写着夫人禀启。荣公也拆开看了。上面先是问安,并钱氏、戴氏同候致谢。后方说偶然遇见夫人令兄郗友,久想夫人骨之情,不敢轻造潭府相认。晚生劝其来京,特具函奉达,着其亲自上投。荣公见了,忙叫丫环在内舱请出夫人来,把字儿念与他听了。遂问道:“这是待你刻薄的令兄么?”郗夫人听见字儿上说的是郗友,便道:“不是。那一个是我叔伯哥哥,这是我同胞的哥哥。我那年到这里来时,他在外面做生意去了。”遂问那家人道:“送书子的人在那里?”家人道:“现在岸上站着。”郗夫人忙到窗前向外一看,果然是他亲兄,忙叫道:“快请舅爷上船来相会。”那家人方知是夫人的亲胞兄,忙跑上岸,向郗友垂手躬身道:“小人先不认得舅爷,大胆得罪,夫人请上船相会。”郗友遂上船来,那家人忙搭扶手。荣公接出舱门,携手到了舱中。

    郗友先与荣公作揖,然后兄两个人大哭了一场。见礼坐下,郗夫人叫五个外甥两个外甥nv见了娘舅。大儿已十五岁,业已娶过外甥媳f,也拜了舅公。荣公向郗友道:“我五十岁尚还无子,以为后嗣无望了。自娶了令,今十六年中,得五男二nv,实出望外。”因指着大儿子,道:“他名荣锡,第二的名荣杖,三的名荣浩,四的名荣耀,五的名荣台。”郗友道:“此皆姑老爷忠君ai民德所致,舍亦叨福庇。”郗夫人兄各叙了十数载的想念话。

    荣公问及钟生近况,郗友与钟生原非深j,不知其详,只约略答数句。荣公又问他往京可还有别事,郗友道:“因别舍久了,yu图一会,并无别事。”荣公道:“既如此,我们同回去。”吩咐家人随舅爷去搬了行李来,在头号客船上安歇。郗友还带了许多南京食物做土仪的,都搬来送上。郗夫人见哥哥来得这样面,着实欢喜。

    荣公摆酒接风,入席共饮。郗友与荣公对席,夫人打横。饮了数巡,郗夫人问可曾续弦,娶了嫂子,生了侄儿没有。郗友道:“就是那年我八月尽回家,上冬就娶了邵氏nv儿续弦,到如今生了两个nv儿,一个十四,一个十一。一个儿子五岁了。”郗夫人问道:“那恶人好古还在吗?”郗友会意,答道:“他自那年听得我回家,便逃得不知去向。今年春间无心遇着,我要送他到官。他着了急,同杨为英俱投江死了。”夫人叹了两声,复喜笑道:“天有眼,天有眼。”荣公问道:“你说的是谁?”郗夫人道:“就是我那恶兄了。”荣公点头叹了两声,道:“人于骨无情者,岂无报应?但迟早耳。”又向郗友道:“我湖广故乡屡遭流寇残害,似不可归。愚意要在南京左近村中,有傍山临水可以陶情的地方,觅一所住宅暂居,不知可有这去处么?”郗友听说,满心欢喜。若在南京住下,他兄可常相会,十分怂恿,道:“离城只二十来里,乃当日谢安古所居之东山,今名土山。那个地方真好山水,若要卜居,除非那里方妙。”荣公道:“既然有此妙处,舅兄暂歇数日,烦带j个小价先去觅下住宅,预备下一应器皿并动用家伙要紧。”

    过了j日,烦郗友同了家人,带了银子,雇了快船先去。又复钟生的回书,并谢他送郗友来相会一事。

    郗友到了南京,见了钟生。投了荣公书翰,并谢了钟生的引进。然后说荣公要南京卜居,钟生也是甚喜,遂着人打听荣公j时可到。过了些日子,荣公到了,钟生接到船上见了。他夫f送了下程,再三谢向日之情。次日,钱贵、戴氏带了两个儿子,也来船上谢了郗夫人。钟生又请荣公与郗夫人接风,荣公辞谢,他一概总不入城。钟生夫f又送了席来,荣公感谢不已。郗夫人又送了许多京中之物。

    先是那郗友到土山访买房地,易于仁闻知是侍郎公要买房子田地。他住居隔壁有一所大宅,并数百亩良田,愿白白相送。郗友不肯,他竟j价售与,希图借光。这是自有生民以来小人之常情,又不足为笑。郗友来复荣公,已置了房子,是样俱全备了,荣公阖家搬到土山去住。

    因易于仁有让价之情,又系贴邻,时常请来相叙。钟生也常来看荣公,偶与易于仁会着,说起牛质是他的亲家。牛质的外甥nv是鲍复之之q,鲍复之之是钟生之侄媳,这样算盘打不清的亲戚,他望着人道:“刑部钟老爷也是我的四门亲家,荣侍郎老爷又是我亲家的好友。”势利场中,依c附木,借人为荣者不少,惟明眼看之觉可耻可笑耳。后来荣公劝郗友也搬上土山同住。郗夫人见大侄nv生得好,娶了做次子媳f,亲上加亲,分外亲热。不在话下。

    一日,钟生特到土山来看荣公,荣公喜道:“学生僻处乡隅,此地竟无一可谈之人,内兄还略可晤对,他又往浙江去了。承先生不弃,命驾远临,鄙意yu奉屈c榻数宵。古人作平原十日之饮,我辈虽非饮客,作十宵清夜之谈,不知台意如何?”钟生笑道:“晚生此躯也是毫无世事的,既承老先生见ai,敢不遵命?但恐过扰郇厨,大费主人物料,晚生有所不安耳。”荣公笑道:“先生前虽降临数次,皆因忽忙,未得深叙,心甚歉仄。今奉屈者,yu谈积愫耳。但乡村间恐无美品以款嘉宾,何敢当个扰字?”两人在书房中促膝而谈,无非讲些经史,谈些诗文,议论些古今兴亡得失。或手谈数局,或品茶数瓯,午后备了一桌极丰盛的酒席相待。钟生不安道:“晚生蒙老先生过ai,当以通家子侄相待便好。如此盛设,反使晚生不安了。”荣公笑道:“一餐饭,先生何须过谦称誉。”钟生道:“既承费事,只晚生一人在此,何不约易亲翁同坐坐,老先生尊意可否?”荣公道:“此翁于世情则圆熟。”钟生笑道:“若请他来论文,或恐强其所难。请来吃酒,大约也还不妨。”荣公大笑,吩咐家人去请。

    那易于仁听见荣公请他陪钟生,可有不来的?顷刻而至。相揖罢,荣公道:“都系至j,就请坐罢。”彼此相逊,钟生让易于仁齿长,易于仁让钟生是客,决不敢僭。让了多时,荣公向钟生道:“先生不必谦了,请坐了罢。易亲翁与学生比邻,还算半东。先生远来是客,倒是托契的好。况又非大席,何必过逊?”易于仁道:“荣老大人尊言是极,我小弟是决不敢僭老亲翁先生的。”钟生只得道了罪,坐了客位。易于仁还要让荣公对陪,荣公笑道:“主人有僭客的礼么?这不消让了。”他方与钟生对坐,荣公下陪。

    须臾,送上菜来,说不尽的美味。虽无凤髓龙肝,也极尽人间佳品。饮出j巡,送上饭来,吃毕撤了,与钟生家人吃。又换上果碟,都是绝下酒之物。

    荣公道:“我们并无外客,知己相逢,要脱客套才妙。我学生酒量不堪,与面蘖无缘,不能奉陪。钟先生同易公要尽其酒量方妙。”钟生道:“承老先生厚ai,但晚生沟渠量耳。数杯之后,即然矣。易亲翁尊量极宏,请宽饮数觥,以尽老先生雅ai。”易于仁虽是个土财主,每常以为**鱼鹅,间或厨子庖的酒席有些海参鱼翅之数,就是绝妙的了,何尝见过这样佳馔异味?俗语说:“三代为宦,才知穿衣吃饭。”虽然不过牲畜治办的,但烹饪异样,竟不知是如何整治?他方才虽吃了那些美味,还有j品不认得是何物。见别人吃,他也吃,只知美口而已。此时摆列着这些稀奇果品,异样佳馔,酒又香得喷鼻,要去大饮大嚼,恐人笑他村气。见钟生让他,可还不吃?便放量大饕。荣公是做大官的人,每常宴客,人在他面前□□□□,做出许多斯文态度来。今见易于仁这样大啖大嚼,不知他是村俗,不曾见过大老家礼貌,反以为他老实可喜。叫家人取了个玉杯来,连连送酒,他也杯杯的不辞。饮到掌灯以后,虽未到十分酩酊醉,也有了八分醺意。钟生也酒够了,说道:“晚生鼠量已盈,夜深了,告止。”荣公还要留坐,钟生苦辞,方才肯了。易于仁也辞别归家。荣公要陪钟生同榻,钟生再三不肯。他告了安置,始回上房。一宿晚景不题。

    钟生睡到五鼓时醒来,隐隐听得哭声,心下动疑。到天明时,又听得窗外有人。虽是轻轻说话,却内中带着咨嗟叹息之声,觉得有些异样。叫家人起来去问,荣公管家进来说,“易大爷昨晚回去,五鼓时得暴病死了。方才他儿子到门口来叩头报丧。”钟生吃了一惊,忙穿衣起来。不多时,荣公出来,也不胜骇异。

    早点毕,荣公同钟生到他家去吊唁。问其病故之缘由,只见他的两个儿子蠢蠢然毫无悲戚之容,答道:“我们也不知道是甚么病。母亲说好好的睡觉,半夜里叫心疼,五更天就死了。”钟生听得内中有许多f人号哭。细聆其声,不住点头嗟叹。二人回来,到书房坐下,荣公道:“适才先生在他家听得哭声,有许多疑se,是何缘故?”钟生道:“此人之死,定有不明。晚生虽不能聆音察意,也还得一个大概。那些f人无非是他的q妾婢f,内中哀而不伤者,此乃众人不得不哭,不过g号而已,此无所关心者也。内有数人,哭既不哀,声又带惧,不知何故?只有一个哭得哀恸迫切之至,其中倘有他弊,异日必自此人身上明之。晚生鄙见如此,或他日有验,亦未可知。”荣公点头叹了j声。钟生住了数日,辞了回家去了。

    你道易于仁如何死的?那马蚤儿、水良儿先配了那苗秀、谷实,借得了种。这两个丫头岂有不贪主人之妾之尊,而肯为家奴之q之j的理?当日原是叫他下去借种,既已借得,自然要回复主人,况且若生得儿nv,将来还想做副主母,就告诉了易于仁。又叫了两个人上来,但易于仁的妾婢甚多,他虽好,但以一人之身,焉能尽供许多人之乐。这些f人生于乡,又遇着这样个公主,可还知有甚羞耻?易于仁他是不论白日黑夜,院内房中,兴到即弄的。

    家人男子虽一个不许上来,但他不过是个土财主,又非仕宦门第、礼乐人家,知道甚么叫做闺门严肃?这些f人瞒了他的眼,都时常往外边走动,也都各有s夫。这水良儿、马蚤儿的旧夫苗秀、谷实,虽是两条贫汉,都y物雄,腰间力猛。他二人还常常出去同他叙旧,后来顽得多次,又弃旧取新。二人s想商议互易其夫,那两男人有何不肯,要是他自己的老婆,恐蒙名,或还吝啬。这牝是主人公之物,何不可公中而用之?两下就换了。

    自从换过,就任水马二fyu新则新,ai旧则旧,或他两人中有一个偷空下来,遇着苗谷二人在一处,奋新就同门起来。他的牝户竟成了田地,苗谷一齐栽种,他四人倒也过得甚是和美。从无争竞之意,已非一年。

    因众f人皆有所s,互相隐瞒,谁肯泄谁的事,内中只有邹氏,他自从同着那仙狐,经过他那种j媾,料到世间男子也无出其右者,倒觉心消退。后来生了奇姐,大了嫁了人家,易于仁也另眼看他。袁氏日夜惟以为事,家务总置之度外。邹氏位居其次,少不得要做了当家婆,越发尊位重了,再不肯做亵的事。他知易勤易寿非夫主之骨血,将来这分家俬,他nv儿有多半承受。不想nv儿又死了,他主持家务,一味从宽,倒也颇得下人们的感戴。

    易于仁自从收了焦面鬼大娘来家之后,虽喜他善,但面目既已可憎,此物又寡骨瘦,毫无可取。先还偶尔寄兴,后竟不一过而问焉。这焦氏是s得无对的人,当日名曰守寡,因无垂青之人,实是死捱。后遇了卜通,痛弄了数年才罢,s气略出了一出。今到了易于仁内边见他不时同人高兴,恩波总不能相及,弄得眼饱肚饥,如何过得?虽分了一个角先生,并相与了后院中j个ao猴子,安能解得馋?想以一杯之水,救车薪之火,如何能够?后来知道人背后有副夫我独无,不但他新来乍到,不知谁是谁人的契友,从何处而寻觅,兼之貌又不扬,他间或做些媚态去g引人,岂但不能邀ai,且失笑者多,赞美者绝无一人。知道这样美事轮不到他了,一团兴致化为忿怒,怒而继之以醋。常出去打听,要拿别人的错缝,出他中恶气。

    那一日,他倒是无心下去看看他的儿子,四处寻觅不见。找到苗秀的窗下,听得房中声息大异。在他个洞中一张,见苗秀同马蚤儿在地下凳子上弄,谷实同水良儿在床上弄,两处响声闻于窗外。他见了这样美事,如何肯走?尽着站住,看了多时。四人又互相另等更换。那水良儿、马蚤儿到了乐境,那嘻笑哼叫之声,虽不敢大胆欢呼,忍不住时就流露出来了。焦氏顾看这个,又顾看那个,看他两下出出进进,不忍瞬目,眼睛都看花了,下边的水顺着把k脚褶衣都淌s了还不知道。见他们事毕要收兵了,苗谷二人拔出y物,大有可观,由不得打了一个寒噤,浑身一麻。再要看一会,恐他们出来看见,不但不能分惠稍尝,还恐要受他轻薄,只得咬着牙,拍了拍,两条腿像瘫了一般,s软难行。只得慢慢一步步走,挣着走到上边,倒在床上,恼气了半日。

    一日,见袁氏左右没人,他悄悄告诉,连他二人的y物有多多大的东西,用手比与袁氏看,说得那弄法津津有味。袁氏听得他们偷汉,毫不介意,后说到二人有如此之具,倒怒起来,暗想道:“如今他年已五旬,力大非昔比。叫我日夜守着这角先生对头,要想尝个好滋味,比奇珍异宝还难得的。他们有这样好美物,不送来孝敬我,竟留s藏起来了,好生可恶。”因对焦氏道:“你留心打听,他们再要做此事,你来告诉我,我去拿住他,定有好处到你。”那焦氏合了他的心事,日日留心打听。

    一日,易于仁进城看nv婿牛耕去了,众妾婢得了这个闲空,都去各寻对偶。这焦氏留心,见水良儿、马蚤儿隐隐藏藏一溜烟也去了,他随后跟了去,在窗洞一张,他四人正在起手。忙飞走上来,喘吁吁笑嘻嘻向袁氏做个手势,道:“他四个人又穿上了,这样这样呢,快些去看。”袁氏同他下来,走到苗秀门口,把门一推,不想门不曾闩好,随手而开,见他四个好弄。

    他们见了主母,魂飞魄散,赤条条一齐跪下叩头。袁氏也不做声,先向二人腰间一看,果然两件好东西,s达达一个紫光头,直竖竖一撮黑胡须,好生动火。坐在床上,假意怒道:“你们后来瞒着我做这样的事,该当甚么罪?”四个人不敢作声,只是叩头。袁氏见了这美具,一来忍不得了,二来怕误了工夫,笑骂道:“你这两个奴才,有这样好东西,不来孝敬我,倒孝敬了丫头。”又向水马二人道:“你这两个f,有他们这等好美物,都不送了上来,许你们s藏着受用么?”他四人听了这话都才放了心。

    马蚤儿笑道:“久要孝敬,因不见出奇,怕不稀罕,故此不敢。要不嫌弃,叫他用力f侍。”二人竟站起来,水良儿就替他脱衣f。袁氏道:“大白日里脱甚么衣裳?”马蚤儿就去褪他的k子,他借那意儿就倒在床上。马蚤儿才替他脱光,水良儿忙取过一床夹被,叠了垫在pg下,向苗秀道:“你好好f侍。”那苗秀还疑是梦,笑盈盈忙上去就弄。袁氏见古实还跪着呢,说道:“他两个每常也弄够了,你同焦氏弄弄去。”谷实虽不ai他,奉主母之命,不敢不遵,也就跳起身来。焦氏忙自己扯去k子,谷实将他按在一张破椅子上,焦氏两足大跷,谷实将他腿夹在肋下,做一出懒汉推车的故事。马蚤儿要奉承主母,爬上c,在苗秀背后,双手抱着他的pg,加力狠推。水良儿也看上兴来了,向谷实笑道:“我也来帮帮你。”便在后面推起。好半日工夫方散去。

    且说那邹氏,那日在窗内坐着,袁氏下去时不曾看见他,他却瞥见袁氏带着焦氏出去,多时尚不见回来,也还不在心上。后来,但是易于仁不在家,袁氏便同焦氏出去,半日方回。不知何故。如此者多次,心疑道:“他从来不甚往下边去的,这些时不住往那里去,这有些古怪。”那一日,易于仁又有事他往,又见袁氏同焦氏忙忙的走了出去,邹氏便自己出去寻探。到了院门外边四处望望,房子又多不知在何处。想道:“管他的闲事作甚么。”正想要回来,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走来,邹氏问道:“你看见没有?”那丫头道:“我先见同婶婶焦氏到苗大叔家里去,这一会没看见。”那苗秀的房子在那里?在拐角尽头,是没人来往去处的。邹氏悄悄走到房前,见门关着,隔门窗听听,响声大怪,又到窗外一张,谷实同袁氏在床上扛着两条腿,像他扯风箱一般,chou得那袁氏上哼下响。马蚤儿在后推着。苗秀同焦氏在一条凳子上g,水良儿在旁笑看着。那焦氏虽不敢大呼,那亲祖宗亲哥哥亲爹爹亲汉子,无般不叫出来。邹氏一见,连忙chou身走回房中,坐下想道:“这样的事,丫头无羞耻也还不该,一个正主,如何也做这等下j的勾当?大白天同丫头老婆两个奴家在一处荡,也就到无脸面之极了。这事对老爹说既不好,不说又不好。倘事露,浑的带清的,坏的带好的,这还是小事。设或有意外之变,那时怎了?他们了到这样地位,人心丧尽,还有甚么夫q主婢的情意?还是说的好,使老爹好用心防范他。”

    过了数日,易于仁到邹氏房中来,邹氏yu言又忍,吞吞吐吐的样子。易于仁甚是动疑,再三盘问。邹氏不得已,把所见的事相告,又再三叮嘱:“你千万不可声明,只放在心里,改日若是亲眼见了,把两个奴才驱逐出去,既不落丑名,又无祸患,一天的事都完了。你此时倘闹起来,既无凭据,何以为信?若说是我说的,岂不叫同我结下冤仇?就是娘家同他的亲戚知道,又无赃证,不但说你诬赖他,还怪你听小老婆的话呢。冤害嫡q,闹到官,你我都有罪名。”那易于仁虽一窍不通,却还懂得人情,听了邹氏的话,也深以为有理,隐忍在心,俗语说,狗肚里着不得s油。他虽然忍住,不曾发泄,见了袁氏、焦氏、马蚤儿、水良儿,就不像当日的面孔,一脸bb怒气。

    将过了两三日,那荣公约他去陪钟生。他那日多了一杯,到家在上房堂屋中,坐一张椅子上。酒涌上来,要吃茶。那焦氏不知机,也不看他的面se,还抢尖希宠,忙筛了一钟茶,扭扭捏捏送来。他一时触气,怒从心起,忍不得了,也不接茶,兜脸一掌,打了一个踉跄。焦氏手中茶钟掉在地下,跌得粉碎。他骂道:“你这f,把一个的汉子生生被你弄死,后来你又s偷着卜先生,先生去后时,没人ai你,你每日l声号哭,我倒好意收你进来,有穿有吃。我也还有些情意到你,你受用得肥疯了,又做牵头,同没廉耻f们养汉。”骂上气来,站起又是j拳,踢上j脚,打得那焦氏蹲在地下叫救命。易于仁怒气越发,一下推倒,将k子一把扯下,露出那若彼濯濯也的牝物。脱下鞋来,拿鞋底把光pg并门乱打。焦氏杀猪也似的叫。

    此时众妾婢听见,都来到堂屋里,各怀鬼胎。那邹氏只暗暗跌脚叫苦,怕他说出自己。见他醉了,又不敢劝。那马蚤儿、水良儿只知会,却是两个蠢物,也不听主人公的话头,倚着他是有儿子的妾,上前来拉他,道:“是那里这样无风生有的话?我们成日间在一处,那里这么便宜的汉就到他养?难道男nv的东西都生在额头上的么?走到那里就撞了一下不成?”易于仁怒气越发起来,丢了鞋,夹马蚤儿劈面一拳,打的跌了j跌,不曾跌倒,口鼻中鲜血直冒,两手捣着脸直跑。易于仁一手采过水良儿鬓发,撂倒在地下,拳脚齐下,脊背上打了j拳,门上踢了j脚,骂道:“你们通同作弊,一同偷汉,还敢来替他分辨!”袁氏先见易于仁骂的话头有因,贼人胆虚,未免自愧,不敢出来卫护。今见打得十分狼狈,未免心疼这三人,在房中走将出来,坐在椅子上说道:“哎呀,一个人活来五十多岁,重新撒起酒风来了。养汉那是赖得人的,你亲眼看见来么?烧了h汤酒,这么个贼样,无缘无故把j个人打的恁样儿。”易于仁一跳八丈骂道:“无廉耻的f,还来护卫他们甚么?亏你有脸弹子出来说话,吃鱼又嫌腥,养汉又抛清,就是你了,你没有同苗秀、谷实弄么?你还同焦氏那f两个弄,马蚤儿、水良儿两个f推,你当我不知道么?”袁氏见他说的对住了针眼,无辞可答。又是那愧,只大哭大骂道:“没良心的忘八,我同你夫q三十多年,你听那个忘八f调唆呢,赖我养汉?”易于仁骂道:“臭f,你同奴才的不值了,反说我赖你。”就要扑上去打。邹氏见不是势头,抵死抱住。他此时的酒越发涌了出来,也受不住了。邹氏扶他到屋里袁氏床上睡下。他咬牙切齿骂道:“今日晚了,我不同你们讲,明日我把苗秀、谷实两个奴才腿子拧将起来拷问,看他招不招?等问明,我不碎剁万段了你这j个f,不算手段。”邹氏替他脱了上衣,安抚他睡下,他气忿忿的怒吼了一会,就睡着了。

    时将三鼓,众人都歇息。袁氏同焦氏、马蚤儿、水良儿,在西间屋里悄悄的道:“这件事他怎得知得这等详细?明日果然拿他两个审问起来,设或招出,我六个人的命都难保。他那恶子是说得出就做得出的。古人说,先下手者为强,舍了他一个,救了我们众人们罢。”马蚤儿道:“我们不敢主张,听恁***心里。”袁氏又想了一会,就算着未必便得死,从此便断绝了这条路,再没得适口的了,发个狠道:“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但我们下手不得,你两悄悄的开门去叫苗秀、谷实来。”不多时来了,袁氏把易于仁的话向他说了,道:“这是如今不好了,除非是害了他,我们才得生路。你两个怎么说?”那苗秀、谷实是乡村中的贫汉,一点世事都不知的。他晓得甚么叫做利害?听得明日要处治他,不知是如何的刑罚,遂道:“吩咐怎么的,我们就怎么的。”袁氏道:“我想来要勒死捣死,恐人看出形迹。我当日在家做nv儿,听人说古语,说一个nv儿谋死丈夫,耳朵里钉了一钉子,再看不出。除非是他这个法儿才妙。但我们下不得手,恐怕他跳起来,拿不住,那益发不好了,故此叫你两个来。”他二人道:“这值甚么,大呆子水牛还容容易易的宰呢,何况一个醉人。可有钉子寻来。”袁氏道:“钉子倒没有,前日一断火筋我搭在箕箩里,大约也用得。”寻了出来,递与苗秀。苗秀看看道:“好得很,比钉子还好,只怕他叫起来,人听见怎处?”向谷实道:“你先捂着嘴,等我好钉钉。同众人按住他的身子,不要给他动。”苗秀要了个槌掌着,遂一齐到了东屋。

    袁氏同三个婆娘将他按住,谷实忙捂着嘴。易于仁醉眠如小死,一毫也不知。苗秀将火筋放入耳中,一槌就钉将进去。易于仁连挣也不曾一挣,就完帐了。袁氏恐他耳中流血,用棉花填入塞紧,一毫不露痕迹,悄悄打发二人出去。时已五鼓时分,故做惊慌之状,大哭道:“不好了,老爷说心疼,此时一觉就睡死了。”众人忙起来看时,已冰冷铁y。忙替他穿上衣f,拿门板停上,蒙了脸。那易勤易寿畜生一般的人,也不知道哭。叫他去报丧,才去报丧。叫他在尸前守着,他就守着。荣公同钟生来时,钟生听得哭声内中哭而带惧者,袁氏四人。他们谋死了夫主,虽无人知,到底心中害怕,所以其声惧。其余的妾婢视主人如傅舍,无关痛痒,一味g嚎而已。只邹氏见丈夫之死,实由于他言而起,死得又甚可疑,要出头诘问,又没第二个帮手,又怕果是暴病睡死的,岂不结怨于袁氏?心下千思百虑,所以哭得甚哀。

    次日入殓,延请僧道念了j个经,到了尽七,埋于易老儿之侧。袁氏先还假哭了j场,自棺材出去之后,惟闻得嘻笑之声,毫无悲恸之意。只邹氏一个,还时常哭哭。袁氏嫌上边人多碍眼,把些妾婢都嫁的嫁了,卖的卖了。虽是他嫌碍眼,却积了许多德,单留焦氏、马蚤儿、水良儿并j个心腹丫头,意思要叫邹氏改嫁。邹氏道:“我虽不曾生儿,也养过nv儿嫁了人家。我已四十多岁,活是易家人,死是易家鬼,我往那里去?一家都去尽了,我还去不着呢。”到易于仁灵前痛哭半日。袁氏也不敢强他。过了些时,袁氏独处了许久,耐不得了。晚间悄悄叫进苗秀、谷实来,他同j个f人滚做一床。

    一日,夜阑人静,邹氏一觉醒来,忽闻得上房笑声隐隐,起来向窗外一张,见上房窗子上灯光大亮,他轻轻开门,蹑足走到窗下张看,见男nv六人都脱得光。焦氏马爬在床上,pg蹶高,袁氏仰卧在他背上,马蚤儿、水良儿每人抱着他一条腿,使牝户大张。苗秀同袁氏大弄,谷实在后用力推。他j人一面弄一面笑,所以声闻下室。邹氏心中怒恨至极,却不敢作声,忙走回来。他j人亵的事甚多,不堪出口。袁氏将银钱供着二人,华衣美食,大非昔比,也快活了有**个月。

    且说荣公的一个会场门生姓智,是山西人,乃晋国智伯之裔。他单名一个功字,新点差南京代巡。他居官清正,真是铁面冰心,人都称他为龙图包老的后身。他知荣公寄寓土山,政事稍暇,减去衣从,只坐了轿,带着十数个人,下乡来谒见老师。村中人也并不知他是按院,刚到了村外,忽一阵旋风,夹沙扑面,在轿前旋转不散。智按院心中一动,喝道:“若系冤枉魂魄有灵,可领我衙役同往。”才说毕,那风便旋着前去。智按院吩咐两个衙役道:“你两个快随了这风去,看到何处止。看真实了来回话”。那两个衙役如飞般跑着,跟定那旋风去了。

    他到了荣公门上,阍人传了进去,请入相会。到厅上拜谒过,师生坐了,叙了些寒温,献过了茶,只见两个衙役上前跪禀道:“小的随了风去到一座坟前,一旋就散了。小的问明附近居人,说那坟是此处财主易家的,才葬了不到一年。”荣公问其缘故,智按院道:“门生才到村外,忽然一阵旋风,聚而不散。门生觉其有异,故差衙役随去。此事必有冤,故鬼魂到门生轿前来显示。”荣公不胜惊讶,道:“钟丽生真异人也。”智按院道:“老师闻此而惊诧,必有所闻也。钟丽生又是何人?乞明以见示。”荣公道:“内中隐微,我学生不知其详。”遂将钟生来看他,留宿。约易于仁相陪,掌灯后时散去。次早闻他五鼓暴卒,同钟生往吊。钟生回来说,数个哭声带惧,一个哭声甚哀之f人。此人死必不明,叫学生记着,将来定有验处。“今日贤契遇旋风之异,彼有先知之明,岂非异人乎?”智按院忙问道:“此钟丽生何人也?今在何处?”荣公笑道:“此人贤契岂不闻其名?即向年请罢太监监军,被放归来之钟情也,丽生乃其字耳。”智按院道:“门生慕其芳名久矣。况他是前辈先生,明日定然去一拜访,以伸渴仰之s。”荣公笑道:“他做人孤介得很,从来不会当事的,闭门推病。贤契果要会他,除非带我一个名帖去,才可相会。”智按院道:“门生初进,始历仕途。虽有为民伸冤理枉之心,无奈才力不及何。即如易家这一段公案,当何以究之?祈老恩师赐教。”荣公道:“贤契少年英隽,何询及于我老朽?当年钟丽生在刑曹时,无冤不白,至今为人称仰。贤契但访之与他,定有所益。”智按院一恭道:“领命了。”荣公因他远来,留饭而别。

    智按院回衙,次日即往拜钟生。他的拜帖同荣公的名单一齐传入,钟生连忙出迎。一恭道:“不知老公祖大人降临,有失远迎,得罪了。”智按院笑yy一恭道:“岂敢惊动大驾,为罪耳。”让到厅上,揖罢坐下。智按院道:“弟在都门时,闻老先生大名,渴仰久矣,常以未得识荆为歉。昨见敝座师,谈及起来,故特深诚晋谒。”钟生道:“治弟c野放民,不敢g谒当道,所以老公祖大人驾临此地,也不敢趋叩。反辱先施,获罪多矣。”按院又一恭道:“岂敢?”茶罢,按院顾左右道:“回避。”众人都退了出去。他将椅子拉近前,与钟生促膝相对,说到:“昨天弟谒敝座师去,方到村外,忽起一阵旋风,盘旋不散。弟觉有异,命衙役随去。云系易姓之坟,葬未期年。敝座师道老先生向聆哭声,便觉有冤,有前知之哲。故此弟特来请教当作何审究?”钟生道:“弟向日不过一时臆度,偶尔中耳。治弟孤陋寡闻,何敢多喙?老公祖大人素有神明之称,此等事直饶为之。”按院道:“一应词讼,即疑难事,弟或可为断理。此魂事,现从何处究起?以何为证据?祈老先生明以教我,开我茅塞。不但弟感老先生厚ai,即冤死者冥冥之中亦荷大恩矣。”钟生道:“老公祖大人既谆谆下问,敢不献刍荛之见?前哭得极悲恸之f人,必有连心之苦,不能出之于口,故隐痛于心。若得此人询之,必得其详。众f必俱调来面诉,审其辞语,查其颜se。公堂之上自有鬼神,心虚者必现之于面。只细心详审,必有其情,较胜用刑多矣。管窥之见如此,老公祖大人自另有高明,非治弟之所能测矣。”智按院道:“承教了。”又问道:“向年同老先生为事回来的那位关年兄老先生,可知他近况何如?”钟生道:“老公祖大人与敝年兄相识么?”按院道:“他令先尊与先君同年,向年又同年在翰院。弟与关年伯关年兄相聚数载,情同如骨,今别将二十载矣。”钟生道:“关年兄贫寒素守,今住在天和州孝义乡,弟曾去看过一次。老公祖大人若按临其地,还当青目一二。”按院道:“这是自然。”说罢,遂别了出来。钟生随去答拜了。

    按院次早吩咐四名差役,到土山去,将易家得用的家人访拿两个来,不许惊扰地方。差役领命,去了土山,访问易家的邻佑道:“借问一声,易家得用的管家是那两个?”那数人问道:“你列位打那里来?问他怎么?”一个差人悄悄的道:“我们是上司衙门差了来的,叫他家的两个管事的去问话。”邻舍们近来见苗秀、谷实都穿上了绵绸直裰,腰中银钱不断,洋洋自得,俨然一副财主的身分。目中无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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