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把‘天下先生--’的谣言传报家康的,就是长政。长政对这句话的感受,和家康不同。
他解释成,到现在这种局势,还叫秀赖为‘天下先生--’,是因为淀君对事情有很大的误解和期待的缘故。
秀赖虽然只十一岁,可是这一、两年已长得像十三岁的人了,让人觉得他仿佛是被周围的女人拉向青春期似的。
可是,在母亲淀君的眼里看来,一定觉得他这个样子才可靠。
因此,淀君可能会有一股错觉,认为迎娶了千姬的秀赖,不久就会握有天下。
如果她有--秀赖成为天下人,家康成为家老,来服侍自己的日子不远了--的期待与梦想的话,是个很可怕的不幸。
成为‘征夷大将军’的家康,应该不会这么做,而且‘天下’也不是秀赖可以统治的。
因此,如果淀君以这种错觉来迎娶千姬,然后发觉这是个错误判断的话,不知会以什么方式来表示沮丧和愤怒哪……
是她一定会心怀鬼计地迫害千姬,而且由此造成两家不和。
因此,长政希望试探看看淀君有无此错觉,如果有的话,希望片桐且元能把事情说明清楚……他是这么想才告诉家康的,可是片桐且元很巧妙的躲过了。
如此一来,长政觉得如果自己再沉默下去,就太对不起家康了。
‘哦?片桐先生不知道……’
‘啊……?’
且元又佯作不知。
‘什么事呢?’
‘侍女们都叫故殿下为“天下先生”,连我长政都听到了,而每天在他身边的片桐先生竟没有发觉,实在太奇怪了
‘好了!’
家康制止他。
‘故太合殿下的确以天下人的身份出现过,没有错。我们还是来谈谈关于婚礼的事,淀君有什么特别的意见没有?’
‘是……是!’
且元故意无视于长政的存在似的,向家康挪近一膝。
‘她私下命令说,因为是很重要的千姬小姐要嫁过来,因此,从大门到大玄关之间的通路,都要铺上新的榻榻米,再在上面铺上白绢布……’
‘哦?铺上榻榻米?’
‘是的,因为怕新娘的衣服弄脏了。’
‘片桐先生……’
被忽视了的长政笑着说:
‘那是为了公主的衣裳吗?恐怕是为了显示天下之子的威风吧?’
如果稍稍从坏的角度来看,片桐且元的态度的确有一点狡猾。
年轻的长政觉得家康不应受到蒙蔽,就加以揭穿。
年长的堀尾晴吉怕会造成难堪的气氛,因此插嘴道:
‘将军家可能不会喜欢这么奢侈吧?’
家康不知有没有听到,却马上巧妙的自长政的讽刺,转移到话题的焦点。
‘那么,你市正如何裁决呢?’
‘我也不喜欢这么小题大作,因此劝阻了她,可是……’
‘可是她不听,是吗?’
‘她讽刺我说,我市正不论说什么,都只会提到将军家和江户的事。这一回对江户而言,是个可喜的婚事。不过,最后她还是听从我了。’
‘是吗?是这么回事……?’
家康轻轻点头:
‘那就好了,可是你的立场有时会变得很微妙。’
‘如果是为了天下、为了两家未来的话,倒也无所谓。’
‘就是啊!’
长政好不容易听到令自己满意的话,点点头说:
‘天下太平最重要,而且天下太平的话,丰臣家也得长久安泰。如果大家纷纷坚持己见,不肯妥协,那是最愚蠢的。’
‘是的。’
且元也改成安抚长政的口气,说:
‘我活着就是只为这个,如果你发现有什么要注意的话,请随时给我忠告。’
‘对了,她说婚礼的行列要走陆路比较好呢?还是走水路比较好?’
‘我想这是由将军家决定的,我们会依照您的决定安排。’
‘是吗?那么,就决定坐船吧!’
家康若无其事的说。
其实,这件事在且元还没有抵达之前就决定好了。坐船可以直接自伏见出发,途中的警备也比陆路简单。
而且,秀吉生前很喜欢豪华阔气,每次都让大家叹为观止。
而公主的婚礼就显得相形见绌,不过,如果特别为此豪华装扮,未免也太浪费了。
家康不想强迫大阪接受自己的意见,因为他疼爱这个可爱的‘人质’,同时,也考虑到片桐且元的立场。
且元已经明白天下变迁的情势。现今还不了解这种事态变迁的淀君和秀赖,在他们说出不当的话之前,能够恳切说服他们的,整个大阪只有且元一个人了。
家康这么想着,就觉得且元的立场很令人同情。
且元发觉到了家康的体恤之情,心里感觉到极大的负担。
如果且元是个看不清时代的人,或许他来到伏见时,态度会更坚决。
可是,他的坚决态度已经行不通了。石田三成试过,却失败了。而家康不只是个比三成更卓绝的人物而已……
(太合把时代趋势,做个改变后,才去世的……
他在大家已经厌倦战争时,勉强挥鞭再度出兵朝鲜。从那个时候起,太合就不再是与时代潮流同进的人,反而变成违反时势的人了。
逆时势而行的人,一定会灭亡,因为这等于向天吐口水一样。
三成绝不是个愚笨平庸的人,可是他却看漏了这一点。
(大家已经厌倦了战争……)这一点,三成和太合一样,都看漏了……因此,发生这个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只要且元肯定这个必然性,就不会采取与家康对立的姿态。
家康已经顺应了时势的潮流,他知道人们厌倦了战争,因而尽量忍耐着。同时,他表现出不容许别人来挑战的态度后,杀了三成和他的党羽。之后,才论功行赏,想建立一个没有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