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兵乱之时,使者早就不见了。他向一名不太有印象的名叫芳野三四郎的年轻侍卫问了姓名之后,便命令他前去指挥部报告状况。
‘我当初不该坚持在将军离开伏见之前不引发战争……这只老狐狸,就和在关原时候一样,怂恿中国、四国等大诸侯开战。这只老头子,一定是想先逼得他们攻进城堡之后,自己才慢慢出来。你把我的话,一句不漏地告诉大野修理,就说城外之战他已经看到了。当这个城堡着火之时,就以此为信号,请他开城门……目前,只有守城一途了。’
人类的智慧和思绪,往往是含糊不清的。
起先有乐说的很清楚,但是一谈到奇袭,就变得纷乱了。
如果他能保持冷静,派遣军使到敌军,必定还有和家康做最后交涉的机会。
他早就知道,这场战争如果强行发展下去,必定导致丰臣家的灭亡……因而苦心积虑地思索着该如何扭转这些声势浩大的浪人们的战争意念。
最后,他派遣一位不知是否有能力担当此项任务的年轻人传达重要的消息,然后气呼呼地和那些陆续登陆的有马军队继续对抗。
当然,由于一开始对这场战争就没有抱着必胜的决心,因此这些乘胜追击的敌军,自然如入无人之境,势若破竹。
这名负责传报消息的侍卫,不知大野治长生得何种模样,在城内彷徨地来回奔跑寻找着。就在这个时候:
‘--放火烧城!’
有乐见到宫岛备中的士兵,从福岛和池田的强劲攻势中崩溃下来,便立即放火烧城,带领败军逃入城内。
11
‘--作战务必求胜。’
但对在战争中长大,终日盼望太平盛世的七十三岁老将家康而言,并非是无法更动的铁则。
‘--不要胜之太过。’
这是最近家康经常提到的。当他听到中国、四国军队已经推进到天满城河岸,和大阪城仅一川之隔,在那儿布阵之时,不禁拉下了脸色。
‘正纯,胜之太过了。’
当战胜的一方正得意洋洋之时,不断地有战功报来,并催促着:
‘什么时候下令总攻击呢?’
本多正纯只是微微一笑,家康的推测完全失算。
他原本打算以对峙的形态,让敌我两方在不燃起战火的状况之下,寻求解决之道。然而,这不是一个用理性和推算可以行得通的世界。
仔细想来,或许城和泉守并不是最佳人选……
当然他可以责骂各诸侯不听他的节制,然而,现在责骂又有何用呢?
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只要抢得功勋,建得功名,便不算违背军律。
‘大御所,看来您不得不发出战功奖状了。’
家康久久答不出话来。当然,这战功奖状应当发给一举攻下中岛的池田忠继。
‘正纯,你不了解。’
当家康呼唤‘上野先生’,和呼唤‘正纯’时,对事物会有不同的说法。
正纯内心为之一震。
‘是不是我说错了?’
‘不,并不是你说错了……’
家康想了想之后,摇摇头。
‘但是就像“饭要吃得八分饱”来保养身体一样,胜利也只要“八分”就足够了。’
‘胜利也只要八分……’
‘不错。若胜之过度,就和饮食过度一样,反而伤了身体。这点你不要忘了。’
说完,他继续说道:
‘发战功奖状给忠继吧!’
正纯并没有发现家康是在窥探他的性格。在家康死后,他被政敌追迫到奥州的角落时,才真正明了到……
总之,家康在八日于二条城,与进京的喜多院天海上人碰面之前,一直显得落落寡欢。
家康再度恢复明朗神情,展开指挥,是在与天海会面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九日之后。
在第二天十日,秀忠率领大军抵达伏见城。敌我两军在此并未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只是沿线对峙……
修罗之春
‘如果这就是人生,你绝对不能认输……。’
元和元年到七月十三日改元,从正月起称之为庆长二十年。
家康脱掉阵羽织(战袍),在二条城迎接这庆长二十年的正月。
他的愿望达成了,应该为之释怀。但不知怎么,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锤压在心头,像天气的阴晴般反覆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去年秋天当他离开骏府时--
‘--我要好好的活到正月。’
心中不时地念着,如果能活到正月,那么他有自信能将大阪问题转祸为福,并明快地显示出人类的本性、和平的可贵、以及新幕府制度的牢固,做为最好的教材。
为了不让大阪方面自暴自弃,在交涉时,他故意开放一个‘窗口’,使他们由此去了解时势,加以反省。
结果也一如他所预料的,和平达成了,他终于得以脱下阵羽织。
然而,天下诸侯、秀赖和那些浪人们真的能深刻地体会出来吗?……似乎不然。
将军秀忠似乎对他的处置感到不满。不,秀忠的不满还算可明显地看出来,恐怕身边的重臣,都认为他的处置太过软弱了吧!
秀赖又如何呢?想到这儿,内心便有一股痛楚。
家康以为,只要让秀赖了解战争是件无意义的事,他便会利用各种机会议和。然而事实不然。
(秀赖认为他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了……)
若从表面胜利、实际失败的观点来看,此刻的家康,只不过是一个苦闷、孤寂的老人。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跟这种小孩作战呢……)
原本他打算对像秀赖这些在太平盛世中长大的年轻人,施以完整的教育,即使付出多少金钱,也在所不惜……
只要秀赖真的能从这次‘战争’中学到应该学的,那么他必定会将父亲(太合)留下来的藏金分给那些浪人们,并为自己的无知道歉。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