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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94部分阅读(1/2)

作者:未知

    顼也秘密地询问过李宪等一些带过兵的宦官与种谔这些长年在西线统兵作战的将领,甚至派遣使者询问过待罪受处罚的高遵裕,这些赵顼眼中身处前线、“深明西事”的将领,他们的回答却与石越、文彦博这两个文臣颇有不同。种谔为首的一部分边将认为这是完全可行的;而李宪与高遵裕等人的回答虽然保守一点,但也认为“未必不可行”。因此,在这方面,赵顼心里是有自己的算盘的——石越与文彦博是文臣,保守一点,从最困难的情况来庙算战争,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赵顼却相信,情况必不至于如他们说的那么糟。

    “凡事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官家事事多询问大臣之意见,便不会犯错。”高太后虽然也是将门之后,但是她在军事方面,懂得却相当有限,只能说一些泛泛的提醒。

    “朕理会得。”赵顼有点敷衍地说道。他的确是“兼听”了的。

    高太后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但表面上却点了点头,笑道:“官家能如此,是社稷之福。陕西能有石越坐镇,委之以国事,倒也是放得下心的。”

    赵顼踌躇了一会,吱唔道:“朝廷尚未议定主帅之选。”

    高太后与向皇后都吃了一惊,只不过二人的惊讶,一人是真,一人是假。高太后自然是听过这些传闻的,向皇后却向来恪守妇训,对国事既便说不是漠不关心,亦可以说极不热衷,因此朝中这么大的事情,她竟全不知闻。高太后问道:“这却是为何?”

    赵顼眼见保慈宫中人多嘴杂,有些话却不便直言,只是回道:“因有大臣有异议,争执不下,未可遂定。”

    高太后摇头道:“这等事情,拖延无益。无论用与不用,宸断须及早。”

    “母后说的极是。”赵顼并没有与高太后深谈的打算,语气虽然恭恭敬敬,但内心里却是打着敷衍的主意。

    高太后斜着眼睛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忽然笑道:“官家的那点心思,哀家虽是老太婆,却也是明白的。外头有人能在这事上进言,归根到底,还是揣摸圣意,所以才敢在此事上做文章。”

    高太后的这话说得虽然是笑语吟吟,但赵顼听到这话,却仿佛是在向曹太后请教一般,只觉高太后的语气神态,在这一瞬间,都象极了曹太后。他心神一凛,忙收敛起那种敷衍了事的心思,认真回道:“虽说如此,然亦不可不防。”

    “是么?”高太后反问了一句,忽然问道:“若是真宗皇帝在澶渊之盟前便不肯用寇准,官家以为如今大宋是何等模样?”

    赵顼听到这话,顿时怔住,若有所思的望了自己母亲一眼。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他这位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母亲,在政治观点上也许与自己不同,但在政治智慧上,却未必逊色于自己。

    “诸事终须以社稷为重。”高太后注视着她的儿子,缓缓说道。

    “一石越何能为?祖宗苦心诣意立法以垂后世,养士百年,砥砺名节,纵是周公再世,亦未必动摇得了,何况区区一石越?收复河套,不过开拓之劳;澶渊之盟,却是救亡之功。论功劳之高下,石越亦未必胜得过寇准。景德元年,寇准已是宰相,今日石越不过一安抚使。宰相尚不忧功高不赏,何况一安抚使?”高太后不如曹太后的委婉含蓄,却一样可以直刺问题的本质。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数十万甲士,亿万钱粮,委之一人,固不可不重。”赵顼细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若抛开其余,仅以西事成败而论,官家可有胜过石越之选?”

    “朝中似无此人。”

    “如此则非难事。”高太后悠悠说道,“官家可以范纯仁、陈元凤督粮草;向传范、高遵惠督军器;另遣亲信者为石越之副以监军事。各行营主帅,本是朝廷委任;地方州府,亦是朝廷之官。如此,石越可立功而不能结党,可树威信却不能具羽翼……”

    赵顼无比惊讶地望着自己的母后,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叹服之情。高太后的处分,特别是最后两句话,实是触及了问题的关键——赵顼并不担心石越会拥兵割据,虽然为了谨慎,需要有适度的因应,但其实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几乎都是不可能的。赵顼真正担心的是,石越在伐夏的过程中,不仅仅立下巨大的功勋,而且还聚集起一群忠心的臣僚。若是这样的一帮人,在立下大功后,遍布朝堂与军队,再加上石越届时的威望,那是能让任何一个皇帝都要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的。

    功劳太大,会打破政局的平衡,固然让人伤脑筋,但这并不是最可惧的。可惧的是,有功劳的人同时还有实力!

    仅仅只有功勋,别说是寇准,即便是韩信,又能如何?

    将这些人往各个要职上一派,不仅仅使原本可能性就极低的割据之患降到了完全不可能,而且还最大可能的分散了石越的人事权与功勋。此外,如范纯仁这样忠直的大臣,放到陕西去积累军功,将来回到朝中,必会成为他赵顼手中更有份量的棋子。

    范纯仁忠直可靠,无偏无党;陈元凤聪明能干,与石越不契;向传范、高遵惠是值得信任的外戚……还可以再挑选一些人,派到陕西去。赵顼在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并没有意识到,除了这种种原因外,也许他内心深处,是并不愿意调换石越的。

    这一番交谈,似乎极快地拉近了母子之间的距离。他们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谈到下去,因为这件事已经说得够直露了,直露得简直不象是宫廷内的对话。二人巧妙的转移开了话题,由军粮的话题开始,赵顼向高太后详细地介绍着司农寺下属的研究人员们在两浙路做的各种试验:有时候他们种植了两块水稻,其中一块田中不施任何肥料,另一块田中施放猪粪,待收获之后,研究人员便可以得到结论,每斤猪粪,究竟能换来多少斤稻子……又说到契丹士兵常带的军粮“炒袋”,辽主祝贺赵顼生日的礼物中,便有这种炒米,味道并不敢恭维;从味道又聊到契丹破回纥时引进辽国的特产西瓜,司农寺已经设法从辽国引进了西瓜的种子,也许明年,在汴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会有甘甜的西瓜出售……

    母子二人随意地聊着这些轻松有趣的话题,保慈宫中,不时传出畅快的欢声笑语。

    如此,一直待到在保慈宫用过午膳,赵顼才告辞离开保慈宫。他下午要在崇政殿单独召见文彦博,询问派往辽国使节的人选。离开保慈宫的那一刹那,忽然间,沉静下来的赵顼隐隐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他不觉回头望了保慈宫一眼,一只凤凰雕刻耀入眼帘。

    “凤?陈元凤?!”赵顼愣住了,“母后如何知道陈元凤的?”他不觉喃喃自语出来。

    赵顼身旁一个内侍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说话,但又似是顾忌到什么,又收了回去。但他的表情却全部收入了赵顼眼中。赵顼心中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踏上舆驾,离开了保慈宫。

    “道长,这一局棋,却是小王侥幸!”距玉津园不远的一座道观内,赵颢笑吟吟地向李昌济说道。二人面前,摆着一副黑白相错的棋局。

    李昌济将手中的黑子丢进小棋篓中,笑道:“是贫道输了。”

    “听说石越的夫人已经启程进京了。”赵颢似不经意地说道。

    “哦?朝中争议未定,倒先将他家眷召入京师。今上毕竟是舍不得不用石越的。”李昌济一粒一粒的捡着棋子,一面笑道。

    赵颢笑了笑,道:“道长的主意,孤已依言向太后进言。且已向太后说了,孤不过是忧心国事,不欲因此博虚名而使兄弟生嫌,故要请太后辗转白于皇兄。”

    “如此便是妥当。”李昌济淡淡地说道。

    “道长说皇兄果然会知道是孤所言么?”赵颢虽然想掩饰着自己的关切,却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他对“虚名”,绝非是不在意的。

    “自然会知道。”李昌济似笑非笑地望了赵颢一眼,缓缓说道:“陈元凤不过一大名府通判,九重之内,如何知道此人?又如何知道此人与吕惠卿交好,素与石越有心结?今上是极聪明颖悟的人,这一层如何能瞒得过他?”

    他暗暗摇了摇头,赵官家三兄弟,赵颢毕竟不如乃兄。赵顼想到这一节后,必然会询问宫中的内侍,这一段时间太后召见过什么人,那是一问可知的事情。

    “不仅皇上会知道,用不多久,事情便会传开来,汴京城是最爱传播这些流言的地方,几个月后,便是官民皆知昌王献策定计了。”

    “哎!”赵颢不胜唏嘘地叹了口气,道:“兄弟相隔,竟至于此。”

    “贫然依然是那个主意。”李昌济将最后一粒棋子放入篓中,道:“大王现在既要韬晦,亦要收名誉。求田问舍者,难济大事。大王只须事事秉着为国家社稷之心行事,凡有建明之处,皆尽量归功于人,远避浮名。只须如此这般,大王虽不欲求虚名,而盛名可致。皇上开始或有猜忌,久之,必不相疑。至于其余的事情,自有贫道替大王周全。”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凝望赵颢一眼,悠悠道:“若天命在大王,则如此经营,必见其效。若天命不在大王,亦可全身保家,留令名于史册。”

    已近黄昏的崇政殿显得有几分阴郁。

    此时殿中只有紧绷着脸的赵顼与跪在他面前的一个内侍,愈发的显得森然。

    “昌王?!”赵顼的脸色如同千年寒冰。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内侍颤颤兢兢地说道:“奴才与保慈宫的宋来要好,他亲眼所见昨日太后召见昌王,还屏开内侍宫女们说了一阵话。后来陈衍又特意吩咐他不许乱传。”

    陈衍是高太后的亲信宦官,赵顼是知道的。以面前这个内侍的身份地位,若没有证据,借给他一个胆子,也绝不敢胡乱攀诬陈衍这样的人物。因此,赵顼心里已信了八九分。“怪不得母后竟然知道一个区区大名府通判!陈元凤是吕惠卿举荐的人,母后一向看不惯吕惠卿,此番竟然举荐起陈元凤,且与范纯仁相提并论,若说没有昌王进言,绝不可能……”赵顼在心里计议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谋略了?

    赵颢是他所深知的,说些不着边际的大道理,恪守祖宗的法度,颂扬道德之士,这些方面的确可以称为“贤王”,但是一旦涉及到具体事务,无论是人事还是政务,又有哪一样是这个昌王能理得清的?

    他什么时候竟然便长进了?!

    这个建议若是太后所倡,还见不到它的妙处。若是赵颢所建明,则其中的妙处又岂止于此?他推荐的几个人选,竟然是照顾到了几乎朝中所有势力的利益!甚至连向皇后一家都没有漏过!

    幸好他还懂得不要来卖这个好!赵顼在心里冷冷地说道。

    跪在皇帝脚下的小内侍,突然间打了个寒战。

    ***

    文彦博自崇政殿出来后,眼见着天色已晚,便径直出了皇城,打马回自家府第。从崇政殿与皇帝对答的内容来看,文彦博猜测皇帝实际上对石越为帅之事已经基本上有了宸断。但是“将从中御”的传统在皇帝身上却始终根深蒂固的存在,虽然其表现有了一定程度的克制。由枢密会议推荐各路兵马的主帅,这倒是无可非议的。但文彦博却认为,在兵力配置、进兵路线、各路兵马的战略目标上,应当多听取陕西将帅的意见。朝廷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石越这个主帅要来何用?况且战局是变化莫测的,主帅若没有相当的决断之权,极容易殆误军机。但是当今这位皇帝,有时候却似乎是恨不得自己能率兵亲征才好。

    但愿石越能有一点独断专行的魄力。文彦博几乎是有点矛盾的想着。身为大宋枢密使,全国军队的最高长官,文彦博认为自己有责任给予前方的主帅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但要说服皇帝克服他对战争指手划脚的习惯,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某一段时间,皇帝也许突然觉悟了——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旧病复发。有人认为“将从中御”是大宋的祖宗家法,但文彦博却认为这不过是皇帝的性格使然。太宗皇帝与当今的这位皇帝,大不敬的说,都不免有点志大才疏,便格外喜欢“将从中御”,但太祖皇帝与仁宗皇帝,甚至是真宗皇帝,都是没有这样的习惯的。在位时间不长的英宗皇帝,也看不出来有这样的倾向。

    但即便如此,与皇帝的坏习惯做斗争,亦是一件相当让人困扰的事情。

    “相公,兵部尚书吴大人求见。”文彦博刚刚下马,便有家人前来禀报。“吴大人在客厅已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知道了。”文彦博略有点奇怪,但却不动声色地吩咐道:“快带路。告诉夫人一声,留吴大人在府上用晚饭。”

    “是。”家人此着文彦博向客厅走去。未多时,便已到客厅,只见吴充正在那里正襟危坐,但双眉紧蹙,显得有点心不焉。连文彦博走近都没有发现。

    “冲卿。久候了。”文彦博一面走进客厅,一面向吴充抱拳笑道。

    吴充回过神来,忙站起来,回了一礼,如释重负地说道:“文公可回来了。”不待文彦博说话,吴充又说道:“下官亦不敢说那些虚文,实是有要事,要向文公讨教。”

    “是何要事?”文彦博亦极少见到吴充如此着急的神态。“莫非哪里闹兵变了?”说完,他自失地一哂,果真闹起兵变,吴充就会先找皇帝了。

    果然,便听吴充叹了口气,苦笑道:“比些许小兵变还要严重几分。职方司加紧文书,长安府职方司有两个不成器的小武官,私自刺杀仁多澣的使者。”

    “这是何等大事?”文彦博不以为然地笑道,“石越这点事都处分不了?”

    “这两个小武官,一个是种家的,一个是姚家的。被刺杀的使者,是文焕。”吴充只是不住地苦笑。

    “文焕?”文彦博愕然。

    “正是。文焕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吴充道,“兵部闹出这样的事来,下官亦无脸面继续做这个兵部尚书。职方司郎中至相关主官,没有一个脱得了干系。这都不用说了。只是如何处分两个犯官,却甚是棘手。在这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来!”

    “大宋自有律令!冲卿你怎的闹起糊涂来了?”文彦博一掌击在桌子上,厉声喝道。

    吴充怔了一下。

    “种家、姚家又如何?他们敢造反不成?!”文彦博沉着脸说道,“此事不诛,国家法度何存?若是姑息,祸乱更甚于藩镇。冲卿只管回府,等着诸种诸姚的谢罪表章,看看谁敢替自家子侄求情?!石越与卫尉寺亦自会有奏章递上。大宋不是晚唐,容不得武人胡作非为!”

    “只是用兵在即,恐动摇军心。是否要压一下,打完仗再处分?”吴充试探着商量道。

    文彦博望着吴充,叹道:“冲卿好糊涂!打完仗后,种姚岂有不立功之理?届时时过境迁,再诛这二人,便难了,那形同姑息!我若是石越,在长安便先行军法斩了这二人!打完仗后要查,也是查究竟背后有多少同党同谋!”

    吴充不料文彦博态度如此坚决,倒有点始料不及。若换了一个人,吴充倒要怀疑他是针对自己来的了。毕竟身为兵部尚书,吴充亦是希望能为兵部稍存体面的。此外,他亦的确认为用人之际,对于种、姚这样的将门,应当多存恩抚之心。

    但文彦博却是毫无顾忌,又道:“若非大战在即,理当穷治此案,整顿职方司。这等事情,一为之甚,绝不可再!然此时尚有用职方司之处,却是不便牵连太广。惟有先诛二犯,震慑后来,兼可安抚仁多。明日面圣,冲卿定要拿定主意!”

    文彦博说话如此咄咄逼人,吴充心里亦不免稍觉不快。虽然文彦博是三朝元老,又是枢密使,论资历地位,的确高于自己。但是吴充也是参知政事兼兵部尚书,同样也是历三朝的老臣,并非枢密院内文彦博的下属。吴充已无恋栈之意,但他亦不免有一点私心——他希望兵部在自己的任期内,能有一份完美的记录。所以从公的方面,他的确是担心这件事对伐夏会产生不利的影响;从私的方面,他却是希望可以体面的解决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急急忙忙来找文彦博商议——明日一早,这件事肯定要上报皇帝的,只有事先得到文彦博的谅解,体面的解决问题才会成为可能。

    但文彦博的态度,让吴充非常失望。他掩饰着自己的不快,含糊地回道:“下官自会谨慎。公文上说折可适亲历此事,他这两日便会到京师,或许当向他询问清楚。总之须得毋纵毋枉。”

    “折可适?”文彦博愕然道:“他去长安做甚?”

    让文彦博与吴充都略有些意外的是,折可适在次日便抵达了京师,几乎是同时,与他一起快马到达京师的,还有石越的奏章与种、姚二家诸将的请罪表章。在即将大举用兵之时,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让赵顼感觉非常的恼怒。虽然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军机,只有极小范围内的几个人知情。但皇帝却不能不慎重处置。

    然而,大宋朝廷仿佛天生就是异议者并存的地方。即便是只有枢府、兵部、卫尉寺少数机构的重要长官才知道的事情,照样会存在着意见的分歧:枢密使文彦博、同知枢密院事孙固坚持主张以军法诛二人以儆效尤;而同知枢密院事吕公著与兵部尚书吴充则认为应当先行押监,待伐夏事了,再行处置,以免动摇军心。此外,几位军队背景出身的府部寺长官,更是干脆认为“情有可原,罪有可恕”,主张赦免二人,让二人戴罪立功。

    赵顼心中更倾向于吕公著与吴充的意见。虽然他并不相信种、姚二家有造反的可能与实力,但是他也有他要担心的事情。在需要用人之际,一般来说是应当加以恩宠的。此时诛杀其家人,是很可能会影响到臣子的士气,导致他们在战场上不能尽力竭力报答皇恩。无论是先行押监,待他们立下功劳后再以功抵罪加以释放;还是直接让他们以有罪之身效力沙场,都是收拢臣子忠心的有效手段。这种手腕,历代帝王将相,莫不常用。赵顼几乎能想象到恩赦二人后,种、姚二家诸人感激涕零的样子。

    但是,文彦博与孙固的坚决,却让他相当为难。而且石越的奏折中对此也是态度鲜明。细读石越的奏折,根本是已经将那两个小武臣定罪,并且是罪在不赦。

    他们的理由也是很有说服力的。

    大宋皇室的祖宗家法,最忌讳的就是藩镇之祸。

    所谓“藩镇之祸”,换句话说,便是武人之乱。

    当年石越就曾经在赵顼面前一指见血的指出:军队最重要的便是纪律与忠诚。所以讲武学堂首先要教给学生的,便是纪律。而忠诚则来自于荣誉与晋升。

    宋朝的军制改革,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宋太祖以来建军理念的一次深化与变革。宋太祖钦定的军法,是最重视纪律与服从的。而熙宁以来的军制改革,则更加深化了这一理念。

    赵顼内心里十分同意石越的意见:若能将纪律与忠诚,刻入武人的骨髓中,则国家有能战之士而无武人之患。

    因为帝王的权术,而牺牲掉军队纪律的权威,是否值得?

    短期的利益与长期的利益,究竟何者更重要?

    孙固对着皇帝说起话来,简直可以用“放肆”来形容,赵顼一面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几乎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一面听着孙固激烈的话语:“陛下,若为市恩于下,而败坏法纪,实是鼠目寸光!为人主者,只须赏罚严明,则臣下自然心服。当赏不赏,当罚不罚,皆肇祸之由……”

    “不然!”吴充不待孙固说完,便插言反驳道:“凡事有经有权,国法亦不外乎人情。二犯行刺,岂是无因?曾无可悯处?且押后处置,亦非不罚,不过权宜之计,以免沮丧边臣之心。大臣者,非刀笔吏也,奈何墨守律令而不知变通?孙大人此言,实是法家之语。商申之术,乖离圣教,何足为恃?”

    “陛下!”孙固正眼都不看吴充一眼,向赵顼拱手欠身,厉声道:“吴充乃奸臣,作此奸臣之语!微臣自束发受教,未敢有违圣人之训者。《论语》有云,‘政者,正也。’《贞观政要》有言,‘夫君能尽礼,臣得竭忠,必在于内外无私,上下相信。’又云,‘若欲令君子小人是非不杂,必怀之以德,待以之信,厉之以义,节之以礼,然后善善而恶恶,审罚而明赏。’若‘罚不及于有罪’,‘则危亡之期,或未可保,永锡祚胤,将何望哉!’唐太宗不以权术驭下,而有贞观之治,为一代圣主。奈何为大臣,竟欲导陛下去诚信而用权术哉?况且唐之藩镇之祸,岂是一朝而成?盖亦是骄兵悍将,恃功卖宠,而居上位者不能防微杜渐,致使法度渐坏,终不可救。今日之事,正是防微杜渐之时!”

    “吴充为大臣而不知大体,以邪术导人主,臣请陛下,速远此奸小!”文彦博对吴充也极为不满,竟丝毫不留情面。在他看来,当面不明确地拒绝自己,转过身来在皇帝面前却是另一番言辞,的确是小人的行径。

    孙固与文彦博尖锐的言辞,说得吴充一张老脸胀得通红,雪白的胡须气得不停地抖动,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颤栗着说道:“臣待罪侍奉陛下十有余年,无功于社稷,无补于圣明,不见容于同侪,尸位素餐,愧对陛下!臣有罪,臣不敢有他言,惟望陛下念臣老迈,许臣致仕,臣永感陛下隆恩。”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赵顼只觉得头“嗡”地一下响了起来。

    由意见之分歧而导致互相攻击,自居为“君子”,而以对方为“小人”、“奸臣”,最后意气相争,干脆辞官去位——这样的故事,赵顼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有点恼怒地望着他的这些个心腹重臣们。平心而论,他亦分辨不出谁是谁非。吴充当然不是“奸臣”,至少他赵顼相信自己还有这点起码的判断力,纵使孙固、文彦博,内心里亦未必以为如此;但是孙固、文彦博错了么?那却也未必。

    当然,谁是谁非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

    但是,大战之前诛杀重要将领的家属已经够让人放心不下,兵部尚书在此时撂挑子却更是雪上加霜。不仅仅是兵部一堆的事情需要一个能干且有威望的兵部尚书,而且这样的情况,极可能会加深臣下对皇帝的怨望或者恐惧——皇帝不惜让一个兵部尚书致仕也要杀掉自己的家人,这会给种家、姚家什么样的心理暗示?!

    难道要让这些统兵大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那样的话,只怕赵顼自己也不可能睡一个安稳觉。

    但文彦博与孙固也不那么好打发的。

    吴充不把兵部尚书放在心上,难道文彦博与孙固就会多在乎枢密使与同知枢密院事的差事?虽然这两个职位,是无数人一生追求而不可得的目的,但对于了解文彦博与孙固的性情的赵顼来说,却是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官位,从来都不能够让他们委屈自己太多。

    文彦博名望已高,所追求的东西本就不多了;而孙固,却是个重视名望甚于官位的人。

    无论如何,先和一把稀泥再说。

    赵顼无奈地想道。

    折可适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御前侍卫班的日常训练。他对这些传说中武艺高强、勇猛善战的大内侍卫们充满了好奇。御前侍卫班共有十一班,其中七个班是带甲骑士,三个班是不带甲骑士,是三十六班马军侍卫中第二大的一支军事力量,也是与其他所有大内侍卫们完全不同的一支军事力量。御前侍卫班的所有成员,都必须是烈士子弟!换句话说,这是由战争孤儿组成的军队。在诸班直中,御前侍卫班与最精锐最得皇帝信任的殿前指挥使班、由武臣子弟组成的内殿班一起,构成了大宋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三支军事力量,堪称是大内侍卫中的大内侍卫!

    御前侍卫班的普通士兵,在皇帝身边服役约四五年后,大部分人便会进入讲武学堂培训,毕业后就会被皇帝派遣到各支部队,担任指挥使、副指挥使一级的职务。或者进入卫尉寺系统,成为营一级的军法官主官,即所谓的“护营虞侯”。

    这些人,从某个方面来说,不仅仅是保卫皇帝人身安全的武装力量,亦是悍卫皇帝政权安全的武装力量。皇帝通过这样的人员流动,可以有效的在各支部队中,直接安插自己的亲信,从而加强自己对军队的控制权。

    因此,折可适并不敢小觑这些大内侍卫们。但他同样避免不了以一个军人的眼光,来评价这些“羽林孤儿”。

    他所看到的,是东三班的三百三十名御前侍卫。一个班相当于禁军中的一个指挥,三百三十人,正是禁军一个马军指挥的基本编制。

    校场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三百副木马。折可适一眼就可以看出:木马的高度与大小,与普通的战马几乎完全相当。“羽林孤儿”以都为单位,分成三部分训练。训练由都兵使率领副都兵使、两名都承勾、以及每都的军法官将虞侯主持。什将以下的军官,都无例外的要参加操练——这一点,让折可适有点惊讶,因为在河东,在指挥一级的操练中,大什一级的武官,是协助主持操练的。

    士兵们披挂齐整,身着铠甲,手里还拿着长枪,整齐地站在木马的左侧。

    副都兵使大吼一声:“上马!”

    士兵们整齐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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