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伸手将竹九嘴角的血拭去,缓声道:“一个好的杀手就像一把好的刀刃,若是刀刃生锈了,或者缺了个口子,便不是好的刀刃了。”说罢挥一挥手,几个护卫立即抬起竹九,领头的问他如何处理。
他将手中的伞换了一只手,石阶而上,幽幽的声音自伞內飘出:“洗尘衿从来没有不合格的杀手,也从来没有祸乱犯上的人。”行至长廊,将素色的雨伞收起,抬头看了看天:“牵心诛。”
一道天雷落下,将白日里的最后一丝曙光抽离。
按岁莫的逻辑思维分析,往往最毒的毒药名字都很好听,往往最漂亮的姑娘也最容易生蛇蝎心肠。他说,美的东西得要不美的东西衬托,这样才能有对比性,才能有可比性。我们往往会被美的东西迷惑,而忘记美背后的东西,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透过现象看本质。当时我认为岁莫的这番理论的得出,大概是因为最近被几个姑娘连甩的原因。就如今看来,他也并非是一个废话连篇的人。
牵心诛,千针穿心,却未入心。千针自肩后胸前分别穿入,心每跳一次,针便入肉一分,千针齐入,时至无期。
我不知道竹九是靠什么样的毅力,自雪山崖下一步一步走到七业的府中。我只知道当时她唯一的念头是,再见他一眼,哪怕一眼。
刀口的西风割的她脸上绽开了口子,单薄的身子逆行在寒风中,大雪落在她散乱的黑发上,红色的衣和黑色的发在风中吹的扬起来,看的萧索。
一条断了的腿拖在地上,她却毫无知觉,亦步亦趋朝前走,蜿蜒出一条红色的小路,如同洗尘衿前开的石蒜花,美的妖冶红的刺目。
老天似是终于起了怜悯之心,在她即将力竭之际,隐约的看到门前熟悉的一对石狮。素白僵硬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晃动,牵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阵晃悠到了下去。
倒下去的一瞬,我听到她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还好,还好……
一声轻叹,似有太多欢喜,太多无奈,仿佛是用了这一生的力气才吐出。
房内的烛火滴下最后一滴蜡泪,扑闪扑闪几次灭去。清晨的霞光自屋外的梧桐散散照了进来,将房内照的通亮。
七业靠在了床边,似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昔日的威风和严厉荡然无存,全身都在发抖,萧瑟的像个失意的将士。他想搂起她,却不知手该放在那。最后只得连着一起被子自外将她框住,是占有的姿势。嗓音沙哑,呆着颤抖:“九儿,我负了你。”
竹九将头转向里面,不再看他,冷冷的嗓音再次响起:“诚然你是负了我,但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可怜我。说到底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你,喜欢一个人所有的苦所有的泪,我都要一个人受着。在我最想要你出现的时候你没有出现,那时起我就该想通,你我真是无缘,但是我却硬做强求,是我傻了。”
清泪落下,枕边湿濡一片,嗓音里透着疲惫,缓缓的闭上眼,“如今我想通了,以后你不必惊慌,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你走吧,我护不了你,你也不需要我。”
七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良久,却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声,一字一句:“九儿,我以为我这一生都活漂亮,到头来却不过是个笑话。”他起身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捋了捋:“九儿,你恨我吗?”却久久无人应答,他轻声低喃一句:“这样……也好。”
竹九的眼未睁开,依稀是熟睡的模样。浓密的睫稍下滑过滴清液,稍纵即逝。
厢房内金黄的日光洒了一地,寂静无声。窗外冬雪苏融,寒风吹的萧瑟,细雪间或扬起,似有晶莹的珠石坠下,熠熠生辉。寒风中,一朵报春的蔷薇花,悄悄绽开,无声无息。红色的花蕊,点着雪白的寒雪,透出一点绯色来。
房内久久一声轻叹,听的人心无限惆怅。他宽阔的肩狠狠一颤,身影抖的萧瑟:“九儿,你累了,我们回去吧。”
她蓦地睁开眼,却映不出万物万色。好看的眉微微弯起,如那新月一轮。嫣红的血抑制不住从唇边溢出,衬着苍白的肤,犹如雪夜中绽放的那一株冬梅。轻细的声音传来:“七业,你知道在新婚的那一夜,我想对你说什么吗?”
他跪在满地鲜红的坡道下,夕阳自身后扯出长长的影子。他手扶上她的脸颊,原本就抖的厉害,触到她嘴角温热的鲜血时,抖的更厉害。沙哑的嗓音是掩不住的慌张:“九儿,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
她强撑住清醒的意识,可意识终归有些涣散了,说出的话也是颠三倒四:“七业,你知道么?我曾经那么喜欢你,那么努力变成你喜欢的人。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你知不知道,那一掌,真的很痛,很痛,比我身上的血蛊还要痛。”
他用袖子去擦她嘴角溢出的血,可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捏住袖口的手指用力过度,指尖泛出白色,此时却沾了鲜红,是春日里海棠的颜色。
她沾了血的手缓缓伸出,似是要抓住什么,却被他小心的攒在手心,冰凉的一吻落在她的手心。她柔柔一笑:“七业,我们终于两清了。也好,也好……”
最后的一句化成轻声细喃,消散在边塞的清风里。一朵不知名的白色花随风而摇,离了花藤慢慢落下,似是一场漫天的飞雪,下的悠悠扬扬。
他身子狠狠一晃,轻轻托起她的身子。终于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唇瓣轻颤极缓慢极缓慢靠近她的耳畔。似她还活着,声音放的细柔,像是怕打扰了她,却忍不住要把心中的话说给她听,心中的难过说给她听:“九儿,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就是那年海棠树下救我的人?你可知道你失踪的三年我是如何找你的吗?你可知道我娶隐儿,不过是为了防止你叔叔对你不义。这些你都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九儿,我喜欢你……”
风摇着树,抖出沙沙声,像是秋叶落下漫步踩过的声音,听的人唏嘘。
……
“九儿,你说你恨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
“九儿,你看你最爱的风铃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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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儿,遇到你是我此生有幸。”
……
“九儿,别睡了,同我说说话吧。”
……
“九儿……”
一团白光渐渐散去,脑海中的映像随之泯灭。耳畔是骨笛的尾调声幽幽划过,带了几分幽怨,带了几分萧瑟。
再看前面的骨女,亦或是竹九时,我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凄然的脸缓缓绽开一抹笑颜,柔柔的声音响起:“姑娘是这故事叹气还是为故事中的人叹气?”
我说:“都不为,为的是命运无常而叹。我叹时运无常,命运多端。”
她一怔,愣愣的看我:“姑娘看的通透。”
我笑笑摇摇头,若是我看的通透,我对未晞不会执着这么多年,不会时至今日依然放不下。也许未晞如今已是妻妾成群,孩子生了一箩筐,但是我仍然要找到他。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或是想大师兄话本上写的那样,是因为情爱,也许是因为他长的好看。但我更倾向于前者,至少不表示我花痴。
不过诚然,我执念已深。
竹九轻轻摩挲着骨笛,神色淡淡,一如从前。良久,她轻叹一声:“这好的笛子,自是要配好的曲子,这样才能不负造笛的人。姑娘,你说是吗?”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将骨笛递到我跟前,轻声道:“这笛就赠与你吧。”
伴随我惊讶的同时还有一声岁莫的惊呼,我几人一同看他,那边岁莫煞有其事地道:“骨……姑娘,这样的大礼我们万万不能收下,我们来是同你做买卖的,做买卖讲究公平公正。如今你命都搭上了,我们还要再问你拿东西,这于情于理我们都良心有愧。”
我从岁莫一番慷慨的陈词中,惊悚的挣扎着理出了半点的头绪。岁莫果然今日有些不一样,这绝不是他的作风。
既然他都那么说了,我也只好点点头:“你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