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匹荒原里的狼,你懂吗?”燕台仍是看着他不语,过一会子才道:“你既到这儿来了,就不要太性急,慢慢会适应的。”一粟不屑地啧啧嘴,道:“我怀念我的过去,到这儿来,无法面对跟我原先想的不一样的东西,就烦。”燕台劝道:“总是这样的,到哪儿都会发现很多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我本科时刚来这儿,也是烦的,还想家,哭哭啼啼的,后来也就好了。”一粟回道:“我跟你的那个不一样。”燕台看看他,觉得说话受阻,一时不语了。
《声声慢》第二部(5)
一粟笑道:“哎,我这人说话冲,生气了是不?”燕台道:“哪里。”一粟又问:“这南京你最喜欢哪块地方?”燕台脱口而出:“东郊。”才说完,忽地想了一下莫悲,他曾骑车带她去那里探过险,专往杂木丛生乱石崚崚的地方跑,说是要寻找六朝遗迹,瞎闹罢了。一粟问:“怎么个好法呢?”燕台被问得回过神来,道:“那地方树多,又开阔,每次去了,身心都像洗过了一般,回来感觉总是好的。”一粟笑着盯了她看:“噢。”燕台道:“想不想去?我可以带路,那儿我太熟了。”一粟眯了眼看她笑,问:“是幽会儿?”燕台听了吓一跳。想他兴许是开玩笑,倒是不好怎样计较的,就说:“瞎讲,一处走走罢了。”一粟道:“那你等等,我回去拿点钱。”燕台道:“我这里有。”一粟摇头道:“不行,我不用女人的钱。”燕台乍然听见有人称她为女人,心里微微一扭,不大受用,又以为他是故意说着玩的,就罢了。
两人是坐电车去的,摇摇晃晃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车在马路上行驶,到哪里,窗外的街景都一致似的。燕台老是想起那次莫悲带了她挤车作耍的情形,心里一阵悲凉,人在一个梦里沉下去,遥遥无期了。
燕台忽觉手臂被一粟碰了一下,本能地让了让,又想车上颠簸,偶尔相碰也是难免的,这么让着人家,倒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也不大礼貌,因此,仍把那手臂横到扶手上,还对一粟笑了笑。那天,燕台手臂上正巧戴着七只银镯子,还是梅玲结婚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很老了,却有莹莹的白光,温柔地亮着,那上面有凹凹凸凸的花纹,是龙凤相戏。一粟低了头看着,道:“一口气戴这么多做什么?”燕台笑道:“一个星期七天嘛,我有什么办法呢。”一粟一根食指落下来,轻轻划过它们,一大串玲玲珑珑的响动,窸窸窣窣地声音,动人心怀。一粟划过的手指最后点在燕台光着的手臂上,是从镯子上顺势滑下来的,燕台一惊,让又没让开。一粟看着她微微一笑,燕台也还他一笑,只是头早转向别处去了。
他们的车站到了,两人下车,直到那车重新开走,燕台才惊觉自己的手被一粟握着。人一慌,把手摇一摇,又是一阵令人心醉的声音,是那串镯子发出的,零零落落的,窃窃私语一般。一粟听见,低了头来看,回过神似的,放了燕台的手。
燕台再跟他一道走,便有点不大自在了,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种纷纷繁繁的迷乱,又不想显出来,只好装着前事如梦,什么也没有的样子,却也难免一份羞羞步态。
东郊,这儿的路面很宽,树林子高高密密,一个阔阔的天地。树叶呢,都朝黄朝红里转,老远看着,那颜色是一颗熟透了的杏子。一粟见了大呼小叫的,把身上的黑t恤衫脱了在手里甩,恨声悔道:“妈的,相机忘带了,这种颜色!你怎么不早说?”燕台忽听他说了粗话,又不大舒服,心里耿耿的,又想男孩子一忘情总是这样的,也只好不提了。一粟又道:“我这个人最受不得视觉上的刺激,一个小小的悲剧。”燕台看着他,不解的样子,忽而眼睛一转,诡诡地笑了一下,道:“我懂了。”一粟笑问:“懂什么?你说。”燕台只是抿了嘴笑,不肯说。一粟求她说,一面用那t恤衫的袖子轻轻打她,一下一下落在燕台肩上。燕台心里一动一动的,空空的衣袖,带来阵阵温柔的风,吹在脸上,令人起一种轻寒轻暖,风流云散的感觉。燕台胆儿忽大了,不避不让,对着一粟娇娇一笑,仍是不肯说。一粟还在轻轻打着,道:“说是不说说是不说说是不说……”燕台忽回道:“不说。”一粟停了一下,又来打她,道:“不说我揍你。”这话一出来,两人都微微一慌,好一会子,谁也不敢接下去,倒老老实实地走了一程。那话里含着一种叫他两人都隐隐受着感动的东西,不亲近的人是不会那样说的,不过也闹不清究竟是什么。两人各个想着,一味地走下去。书 包 网 小说上传分享
《声声慢》第二部(6)
进了一座小树林,里面睡着许多大石块。燕台一向喜爱石头,跑着去拍拍这块打打那块。一粟看了她笑,又挑了一块最干净的,喊她来坐下歇歇。燕台过来,两人一处坐了,相对无语。
过了会儿,是一粟先开的口,道:“我还是不想饶你,你说你懂了,到底是什么?”燕台要逃,被一粟一把抓住,两人一齐低头去看燕台被抓的地方,是手腕。燕台挣了挣,脱不了身,只得说道:“是你……想你是个好近女色的人。”一粟听了大笑,仍不松手,嘴里道着:“女人女人你这个女人。”燕台又听一粟称她为女人,极不顺耳,有点生气,加了句:“你那话里深层的含意就是这样嘛。”说到这里,燕台一声惊叫,那仓一粟捏疼了她。燕台道:“松了手说话,好不好?”一粟不松,道:“你这个小女人很聪明,我有点喜欢你,怎么办呢?”燕台挣着要坐坐好,低了头道:“不许混说的。”又道:“我那话解得是不是呢?”一粟移近她,道:“怎么不是?我从小就爱看女人,她们是温凉可喜的水。当然了,我更喜欢跟女人说话,这是精神性的,就像现在跟你。”说完,把燕台的手送到嘴边,吻她的手指,燕台没料到,人一下子晕晕眩眩的了,慌慌地抽自己的手,抽不出来。一粟叹道:“我求求你别动,这有什么?你别动。”燕台果真不动了,惊惊诧诧地看着一粟吻她的手。五指纤纤,一一浸在柔情蜜意里,看看觉得那手不是她的了,也不知是谁的,被这个仓一粟拿了来吻,她只是在边上观看罢了,人呆怔怔了。
一粟喃喃道:“过来,过来,你过来。”人微微妙妙地拖燕台过去。燕台不过去也不避开,似躲不躲的,她手还在他手里。一粟唤着她,整个人就了过来,他眼里,乱纷纷地有了种光彩云影,像是远山有了雨意。燕台也睁大自己的双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压下来,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