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座的人被他这么一问,悄悄对看了一眼,他们好像还不怎么了解秀次心境的变化似的。上人再度对秀次俯首致意:
‘至少要到您的随从也同意……’
结果,秀次把自杀的时期,交付给上人决定。
上人虽然没有说要以什么手段去和秀吉交涉,可是心中似乎有好几分把握。
上人退下后,有酒送来给他们,他们聊着天,避免谈到就要逼近的命运,于亥时(十时)许就上床睡觉了。
雨依然没有停。秀次迷迷糊糊的醒了好几次,在心里重新玩味着木食应其的话。
他说如果秀次有武人的心意,他也应该有僧侣的心意不可。所谓僧侣的心意,不用说,应该是指救助人命吧!
(这么说……上人也认为太合想救我吗……?)当人类站在绝望的边缘,却突然发现了一丝光明,反而觉得处境尴尬。今晚的秀次就是如此。
秀次又睡着了,这次梦见祖母大政所。
梦中的大政所没有死,和木食应其一起来到柳间。
‘--来,我来接你啊!赶快准备回京吧!’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似的,笑着指着门外:
‘--你是关白,关白要有适合关白的随从,你看,寺外满是来迎接你的家臣们……你要坐轿子,还是骑马?’
‘--是,我秀次还年轻,骑马好了。’
‘--是吗?这样很好。那么,我就叫家臣们拉马过来。’
秀次忍不住掉泪了。这个优雅温和的祖母和孙子之间,完全没有权谋术数,也不需要做烦杂的解释。
她只是把骨肉的爱和体恤,溶进话里……秀次一想到这里,泪就掉个不停。
‘来,马来了。家臣们好高兴的等待你回去,出来庭院吧!’
秀次听她一说,也听到了在小田原谷的人马声。
他醒来一看,窗外已经泛白,雨也停了,枕边濡sh……而更让秀次惊愕的,是梦中的人马真的团团围住了寺院的周围。
(糟了!)
秀次跳了起来。他想,一定是重臣们担心他没回聚乐第,而率军杀到圣地来了……
‘谁来开门!’
‘是!’
已经起床的不破伴作,从隔壁房间跑来:
‘城主!太迟了啊!’
他悲痛的行一个礼,打开门。
外面的喊叫声,和乳色的黎明,一起涌入门内,震撼着他们的神经。
秀次取出太刀,朝走廊跑去。
(在这里骚扰,会对不起祖母……)
他从不破伴作所叫的‘--太迟了!’这句话中,了解到重臣们可能已经放火烧山了。
可是,事情完全相反。首先映入眼廉的旗帜,不是秀次的,也不是重臣们的。
‘这是什么?福岛正则的马印!’
秀次飞也似的从走廊跑回里面。
‘伴作,那些军队是来讨伐我的吗?’
‘是……是!太迟了。’
‘唔!’
秀次的眼睛像要裂开似的,瞪得大大的。
梦中祖母的声音,还残留在耳朵里。
‘--你是关白,要有适合关白的……’
这是何等讽刺的梦啊!
这些不是来陪衬他这个关白的随从,而是舅父派来接他到黄泉的军队……
‘伴作,叫上人来!’
‘是是!’
伴作出了走廊,朝方丈住处跑去,这时,知道了事态严重的随从们,已经悄悄坐在末座上看着秀次。
秀次整个人显得非常愤怒,全身的血液着,好像马上要爆发似的。
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再度被逼向自暴自弃的路上,眼睛肿起来,口干、舌燥,身体颤抖着。
伴作说木食上人不在,因此陪着一个老僧回来,这时秀次的手正挥着太刀。
‘首先请安静下来。上人去和军队交涉……’
‘什么?交涉?’
‘因为上人和太合殿下曾约定,绝不派这种大军上山……’
‘长老,你知道正则带来的人数吗?’
‘是的!那不只是左卫门大夫先生的军队,还有福原左马助先生、池田伊予守先生一共三个大将的军队,从伏见出发时,有一万余骑……’
‘什么?一万……’
‘是!总大将左卫门大夫先生,还没有抵达。他们一面固守道路,一面包围上山来,因此,抵达山上的人数,有三、四千……其他的都分配到登山口了。’
秀次听到这里,突然投出太刀笑了。
‘--这是适合关白的随从……’
梦中祖母的声音,和派一万以上大军来的恐怖的舅父,成了一个可笑的对比。
‘哈哈……这可真奇怪!我终于看到太合的真正面目啊!太合是个胆小的人,派了一万余骑的军队,来迎接我,哇哈哈……’
秀次的笑声好一会儿都不止。
他一想到太合比自己所想的更加严厉,不过是个小人而已……就更觉得可笑。
‘结果这是小人所酝酿出来的争论。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胸口逐渐难受起来,就掉下了眼泪。
随从都肃然的看着秀次。
当秀次好不容易收了眼泪时,木食上人来了。
‘城主,我来向您道歉!’
应其眯着眼正视秀次。
‘这只是想骚扰已经决定自杀的城主的心情而已。’
‘好了!’
秀次用比上人所想像的,更明快的语气,点点头说:
‘上人,你也阻止不了我了。’
‘是……是!’
‘可是,我现在不马上切腹。’
‘您是说?’
‘我要等到正则来了,听他带来的口信后,再慢慢的做。’
‘愚僧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