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你也留在这儿,但是你要当为父的持刀护卫。’
‘是。’
见父亲心情开朗,长福丸比什么都高与,他亲自拍手唤来近侍。他比父亲先放下筷子,摸了摸吃饱了的肚子,说道: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他命令撤下膳食之后,立即站起来行个礼,从仆人的手中接过太刀。太刀是特别为了节日,而用黄金打造的……尽管刀身金碧辉煌,还是比不过站在父亲后面的赖将脸上的朝气和活泼。
这个时候,已经整理好衣冠的伊东丹后守长次,被带领了进来。
他和秀赖的家臣木村长门守重成,同有美男子的美称,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在他进来的同时,十多名男女也同时分向左右二侧跪下行礼。
他以右大臣使者的身份,接受了行礼。
‘辛苦了,来,到这儿来!’
但是伊东长次仍然站在那儿,并没有立即走到家康跟前。
‘右大臣秀赖的贺使伊东丹后守长次,在此祝您新年快乐。’
这个时候,家康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安。
(莫非他是想藉拜年之事,来向我诉说填埋壕沟的苦处……)
家康的心里突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哦,辛苦了!你看到了我家康能以七十四岁的年纪迎接春天,麻烦你转告右大臣,请他安心。’
在接受贺词的同时,他坐正了身体。
‘怎么样,右府可安好?在这喜气洋洋的正月,夫人是否也健康呢?’
言外之意,表明了就算有什么苦处,也不要在今天这个日子说出来。
‘托您的福,将军和淀夫人都很健康。’
使者的表情和姿态,依旧紧绷,就连声音也显得十分紧张。
‘将军有口信要传给大御所。’
‘哦,有口信?好吧,那么你就大声地说出来,最近我的耳朵不太好。’
原来确实有口信……听到这话,家康的神情显得十分沮丧。
拿着太刀同桌的赖将,似乎没有发现父亲内心的情绪变化。他像和使者比赛姿势似地,双眼炯炯有神地在那儿站着。
家康把手放到右耳根边,探出了身子。这个时候,使者跪下行礼,说道:
‘那么,我就开始传达了。’
‘好,说大声一点啊!’
‘是。如果大御所这次要回骏府,将是我秀赖一生的遗憾。’
‘什么,秀赖一生的遗憾……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说,过去的我不懂事,不能体会大御所的慈爱,实在是太鲁了。’
‘什、什么?是右府自己这么说的吗?’
‘是……是的。将军要我毫不修饰地替他转达。我秀赖太过幼稚,无论如何请您原谅……在您于正月初回骏府之前,一定要向您表达心意。将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他要我前来,就是为了传这一句话。’
家康内心十分感动。
他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耻,同时秀赖这一番可爱的传话,使他想起了过去……他的儿子信康也曾大滨前来,为了自己的不懂事道歉。
‘年轻人……就是这么急躁。如果他能在半年前了解,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哦,他是这么说的吗……’
‘还有,他说今年正月必定能和千姬度过一个从不曾拥有过的平安的春天,请您放心……’
‘哦……’
‘还有,只要是大御所的慈恩,无论任何地方,他都将乐意前往。’
‘什么,他连移封的事,也……’
说到这儿,家康急忙住口,旁边有太多的人,既然他愿意移封……那么,事情还不太迟。
我的孩子信康,在发现自己的年轻无知时,已经掉入信长的陷阱里,无法动弹。秀赖还不到这个地步……不,我不是信长,我是右府和阿千的……
家康的双眼,蒙眬地看不清楚,眼前像弥漫着一片云彩,胸口也变得炙热。
‘哦,他是这么说的吗……好、好,我家康活到七十四岁,只有今天才到真正的快乐……好极了,真是个喜气洋洋的正月……我要在这大好春日中,于三日离开京都、回到骏府。你回去告诉他,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听到抱曾孙子的消息……我会等待的。’
说到这儿,他才注意自己的双眼已流出了泪水,而慌忙地命令下人准备酒盘。
家康接受过秀赖的道贺之后,以欢喜的心情来到大厅,面对大家。
他以开玩笑的口吻,对这些年轻人说道:
‘我想,明年我大概不能在这儿接受你们的道贺了……时光是永不停留的。人潮总是来来往往的交替着,所以你们要好好把握每一天。’
于是,在十分奇特的宁静气氛下,大家举杯庆贺。
其中有的年轻人根本听不进去,也有的人听得泪流满面。
后者多半是把家康的这番话当成对‘死期将至’的顿悟吧!
家康在元旦接受了近百人的祝贺。到了二日,更接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使的贺年。不,不仅是使,就连院使也前来了。
宫内多半是听到家康准备于三日离开二条城,回东边的消息吧!特地将三日时,大泽基宿入宫道贺的顺序颠倒过来。
家康不胜惶恐地迎接二名使者。
(看来不仅是右府,就连宫里的人也很重视这次议和……)
这对家康而言,是一个难以言喻的光荣,同时也点缀了他的人生。
使是大纳言广桥兼胜和大纳言三条西实条;院使则是秋篠大弼。看来神佛确实看到了……)
快乐地迎接天下太平的,不仅是京都和大阪的市民们,就连家康所想不到的宫廷里,也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使回去后,家康突然显得急躁不安,仿佛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个高人的心境,应当是没有生死的。死亡只不过是不必再和活着的人为伍罢了。
在我离去之前……在我还活着的这段期间……有没有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