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生是死,已到了两者必择其一的紧迫时刻。
不,不仅如此,命令他准备杯子的淀君,已经决定自尽于此……
如此一来,秀赖的回答可以想像到七分以上了。
(--失去母亲,坐视其他人于不顾,他怎能独自求生呢?)
甲斐内心为之一惊,悄悄地打量着秀赖的神情。
只见秀赖将扇子放在身上,两眼紧闭,挺着上身坐在那儿。由于过于肥胖,虽然称不上端正,但起码没有畏惧慌乱的神态。
(这倒是少有的现象……)
‘甲斐,都准备好了吗?’
后面传来淀君的呼唤声。
‘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就先从我开始吧!’
‘是……’
‘把屏风撤除掉,将军,你也睁开眼睛,好好地看看你的母亲吧……’
高桥半三郎站起来,把屏风撤除,秀赖也依言地睁开眼睛。只见他眼圈已红,可见他正在为这逐渐迫近的最后时刻,努力思索着。
‘将军,我不能陪你了,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子。’
秀赖默不作答,只是凝视着母亲,胸口微微起伏着。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自己居住的城池被火焰包围。’
‘……’
‘最初是父亲浅井长政自尽的小谷城,接着是烧死母亲的越前北庄城……而今……而今……是我唯一孩子居住的大阪城。’
‘……’
‘先是失去父亲,接着母亲被焚,而今儿子被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的诅咒呢……我是一个不祥之人……’
说到这里,淀君激动地摇着头。
‘将军,你必须和你不吉祥的母亲分离,一个连自己孩子的命运都会破坏的母亲,如果再不就此分手,是会影响将军一生的……十三郎,你把这个酒杯从被诅咒的母亲这边转递给将军吧!就算了却了今生缘,替他倒满!’
速水甲斐默默地把葫芦递给十三郎,十三郎依言从食器箱中拿起小红杯,递到淀君的面前。
淀君微微一笑,接了下来,或许她真的认为这样就能和不幸隔绝……
秀赖的一双眼睛依旧停留在母亲的身上。
在淀君刚刚饮尽的酒杯,被高桥十三郎递给秀赖之前,速水甲斐几乎没有时间插嘴。
淀君悠然的态度,紧紧地束缚着他的心。
与被诅咒的母亲分离……唯有母亲,才会有这种真诚无邪的慈爱之心。
(这么做之后,将军真的愿意活下去吗……)
‘来,恶运就此结束了,这是母亲传给孩子的别离酒杯……’
说到这儿,淀君以严肃的表情面对甲斐。
‘这杯水喝完之后,你立刻跟随将军前往。将军既是一名武将,骑在马上并无可耻之处。’
‘是……’
‘随行的有半三郎、十三郎,再加上其他一、二名侍从就行了。’
秀赖默默地从十三郎手中接过杯子。
‘母亲,我喝了!’
‘好。’
在他仰头饮尽之前,不仅是淀君,就连速水甲斐、大野治长也都认为,秀赖已把母亲的这一番话听了进去。
但秀赖饮尽之后,露出了笑容。
‘荻野道喜,这个给你,我有事要拜托你。’
他潇洒地把酒杯递了出去。
‘是。’道喜急忙接过杯子摘下了头上的缠巾。倒酒的依然是十三郎。
‘道喜,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我必须要求你帮助母亲和这些女眷们介错(协助切腹或自裁的人,砍下头颅的意思)。’
在座的人,听了无不为之一惊。
‘胸部被刺之后,必定有很长一段痛苦的时间,一切都仰赖你了。’
‘是……’
‘还有毛利胜永。’
秀赖用手招了招沉默的胜永,以及坐在他右手边的弟弟勘解由。
‘就麻烦你帮助我介错吧!这一仗你打得很好……我不会忘记的。’
胜永茫然地看了看拿着酒杯的治长和淀君。淀君不知在那儿激动地喊叫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屋顶附近传来了火势跳跃的声音,接着就是、的枪声。
负责监视的井伊部队的枪队,已射出警告的枪炮,提醒速水甲斐快到预定的时刻了。
‘不行!’
淀君斥责秀赖的声音和枪炮催促的枪声同时响起,显得极为不调和。
‘啊!’甲斐退缩了:‘我们真的上当了。’
大野治长只是张着嘴巴,并未发言。
(看来大家的意见并未沟通……)
在此种心情之下,这枪声自然会被认为是井伊部队展开攻击的枪声。
人生中处处潜伏着偶然的陷阱,造成严重的伤害。女眷们顿时发出悲鸣,身体靠拢在一起。男士们也都脸色大变地站了起来……
天命和命运
‘人,除了在宿命的边缘挣扎之外,其他什么也不是。’
家康决心停留在京城,亲手处理战后之事。他全力以赴的精神,在板仓胜重的眼里,既像神一样,也像固执的鬼。
‘--努力还不够。’
他每次见到胜重就这么说。当必须做什么决断时,他常常去请五山的长老们、以及高野山的僧侣们来讨论。而且一旦下决定,就速地派人去指示秀忠,要他赶快实行。
大阪城的遗金,于六月二日移到伏见,数量是黄金二万八千六十枚,银子二万四千枚。当家康接获这个报告时,含意深刻的对胜重说:
‘--如果这些金银早一点用完的话,丰臣家就不会灭亡了……’
他的话由身边的人泄漏出去,结果误传成家康在很早以前,就强迫淀君和秀赖浪费。可是家康的想法完全不是那回事。
‘--人的头上有命运、宿命和天命三者在运作,太合所留给儿子的最大遗产,其实是毁灭了儿子的宿命。’
当家康这么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