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喊“妈妈”,声音凄惨得让我恐惧,醒来就不敢再睡了。那时 通电话不方便,必须到户外的公用电话。第二天一早在长途电话上得知,她腰上长了个疖子 ,是老师在课堂上发现后带她去动的手术。我又打电话给她老师,在感情上和作文里早已成 了她《第二个妈妈》的耿老师说:“真没见过这么懂事这么坚强的孩子,腰上桃核大小的疖 子都化脓了,小脸疼得腊黄,却还在忍着不说。唉,我真不明白,你们在外闯荡为了什么? ”
听到这里我已是万箭穿心,疼痛得不能自持,不待老师说完我已是泣不成声!
我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回来与女儿团聚,我不堪忍受她的冷落和这种骨肉分离的凄苦,尽管 我失去了很多。可是,我吃惊地发现,这时的女儿也跟我一样,稚嫩的脸上全是生活的风霜 。她变得郁郁寡欢,全然没了少女应有的天真与活泼,她知道自己在借读,知道自己没有一 个完美的家庭和城市人都有的“正式户口”,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矮人一截。但她还是非常高 兴我能回来,整天像个小铃铛一样围着我转来转去,好像怕一离眼我就会再次离开。
她像小大人一样,处处为我们的家精打细算。我在这边工资低,除了生活及各种必要开支外 ,还要为她交高价学费,如果不精打细算钱就花不到月底。因为我常常流露出对这边的不满 ,她很害怕我真的还要离开她去远方。她不说,只想用行动来帮助我,为了买生活必需品, 她省吃俭用,常常少吃个包子或饿一顿肚子,她也像其他孩子一样喜欢吃零食,但给她的零 花钱她都买了学习用具,偶尔买着吃,也都会给我带回两片牛肉干或几颗巧克力豆什么的, 甚至自己不舍得吃拿回来给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久而久之,她养成一个“当家” 的习惯,无论我买回什么东西,她总是习惯成自然地问:“妈,花了多少钱?”
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女儿却几乎承揽了所有家务。早晨她比 我走得早,经常早早地起来做好饭自己吃了上学,再给我留在锅里。每周五晚上风雨无阻地 洗衣服,家里搞卫生买菜基本上她都包了。连她的班主任老师也不只一次地跟我说:“这孩 子真好,那么懂事。”
无论生活上多么艰苦,我们在一起都是幸福的。从我回来后,她的性格明显地变得开朗了, 学习成绩也逐渐提高,后来还在班里身兼数职,当了班干部。当我的调动手续正式办过来时 ,她的户口也随我一起迁了过来,成了与别人平等的“正式学生”,把多少年矮着的那一截 补上了。我看到,她的欢笑声无处不在,她的自信和竞争意识也在与时俱进,我相信,她会 理解我曾经的不得已,也会感激我为她的付出的代价和创造的这一切!
面对早熟的女儿,在苦难中已成铁板一块的我,多少次想用最柔和最完美的母爱道一声:对 不起,孩子。但现在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正是这些生活的风霜,才会使她 在人生的泥泞中走得更稳重,更自信,提前抵达理想的彼岸。
从河流而来
如果工薪阶层称经商为“下海”,那么农民经商应该是“黄河人海流了”。照此推论,我这 个来源于“河流”的小老板,该万分珍视并安于今天洋洋大海赋予我的位置,从而借助海浪 的博大气势,冲刷掉自身的黄土味,像沙里淘金一样,只剩下闪光的成色。
可是,多年的海中游历,并没有给我以归宿和壮大感,反而越来越累于这种无章无序,随时 面临挑战的紧张气氛,也厌倦了这种流离失所、餐宿无定的动荡。于是,我渴望有章可循、 有法可依的安宁与平静,渴望到岸上去找一方风光秀丽的净土,供自己安身立命。
我曾以为,学历加努力会是我上岸的扶梯,但当我一再看到招聘单位为我的年龄和背景叹息 时,我知道了自己不该上岸。现实告诉我,只有说“下海”的人在海里厌倦了,可以怎么下 来再怎么上去,而我除非河水倒流,再回到那个早已不认识我了的山村,因为我身上的土味 与生俱来,在血管里流动着的是个不能再造的事实。
在岸上,我像误入了一片无际的沙漠,这里的干燥气候没有一点生机,这里的旷达把我变得 更单薄更渺小,这里有果实有绿洲,但不属于我,或者说我不属于这个岸上的世界。
岁月流失,我没变,是时代在变。从坐在岸边观潮涌的目光里,我看到被俯视的距离越来越 短,甚至已经看到平视或仰视的成份,这使我感到早已丢失在城市的东西,失而复得,我为 此无限感动和欣慰。
海的位置如此升值,我何必硬要爬上岸呢?我现在属于海,就像当初属于河流属于泥土一样 自然,只有纯自然的东西才是真实的,才更能衡量出独立存在的价值。这种价值源于自己的 开拓与创造,源于平等竞争的胜负和价值观的概率。
当证实了岸上的见闻,重新审度自己海中的角色时,我感到了宾至如归的踏实。过去“生不 逢时”的悲叹显得过时,我必须百折不挠地向前走,直面挑战生活的紧迫使命,这种使命能 捕捞充实与成功,能带给我激荡与快感。
我想,我不会再次逃避,当人们发现我在自然岸上缺席时,我可能已经在海中安身立命了, 我会把自己独特的生活秩序,建造得更完美。
因为我是属于海,来自河流。
感慨过年
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来了,让你不经意地发现日子在高速旋转。你可以不看报时的挂 钟,却不得不正视额边折扇般的年轮标志,这是自古至今最大的喜庆节日,却又是催人成熟 催人老去的节日,我们不得不在欢喜中无限感慨!
小的时候,吃的是咸菜地瓜面地瓜干,穿的是粗布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就天天盼着过年 ,从还有几个月就开始数指头,一直数到还有几天,几小时。因为过年吃水饺,穿新衣,年 过多了还可以长成大女孩,大女孩总有些神话般的故事和美好的追求。总之,过年能带来无 尽的欢乐和甜美的享受。
春去秋来,一年年地过去了,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大女孩又变成了人家的媳妇和小女 孩